第七十章要死一起死
死人谷之行并无收获，众人倒也不觉得太意外，反是松了口气。毕竟这死人谷的名字实在太过吓人，先前又有第五小队不少人折损在此，哪有不怕的道理。可与众人的良好氛围格格不入的是，游子龙不知怎么的，闹起了脾气。轮到他开车的时候，他全程黑着脸不说话。沈让问了他几回，他气鼓鼓的，几次三番左思右想，终于憋不住了，最后，他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也是哨兵，长官，你偏心。”小火龙得出结论。
沈让冤都没处喊去。
众人夜里又在停车场补给站歇下，第二日一大早回了加油站，李朗也是个命大的，那么严重的伤，借着点抗生素，真就挺过来了。只是他腹腔内尚有出血，肚子鼓胀犹如怀胎五月的妇人，根本禁不住碰。风宁有些犹豫，不大想带他，但闲聊几句，倒是发觉此人原本住在废城区。
废城区原本自然不叫废城区，原本属于南a区东城，虽然算不上繁华，却也颇具规模。如果说朝城是秩序井然，是守序者的乌托邦，那南a区东城，也就是如今的废城区，应当是暴徒的天堂。
南a区其实很大，比朝城还稍大些，但其中政权混乱，多方势力割据，最终分为了东西两城区，而中间部分成了三不管地带。不同于朝城一些都由基地区统一管理，南a区东城黑市众多，匪盗横行，强者为王，资源方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要依附了正确的势力，自然就可以做人上人，不必天天干活，也能坐享丰厚资源。因此很多人都会那边去碰碰运气。而西城区相对稳定，只是更贫瘠，但由于与西临高原，北临北大区中的江夏区，不像东城又有死人谷，又毗邻无人区那么危险，所以，还是相当遭人觊觎的。
李朗称自己是a区西城人，被上头派到东城，算是探查东城情况，而西城被东城的混乱状况困扰已久，也一直想要分一杯羹，他是那个打头阵的，在东城倒卖些资源谋生。没想人算不如天算，丧尸潮爆发，东城没等到哪一方势力争出胜负，一下子全没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西城自然出了不少人手救援，他也在其中。如今看来，废城区的自然环境应该不再适合人类居住，很快会被划入无人区，而中间是三不管地带倒是归给了西城区，南a区只怕也要改名了，也不知是改为西城，还是改什么别的名字。
“那丧尸潮爆发以前，你听说过什么消息吗？”风宁端着一个透明水瓶，闲极无聊地瞪着里头的水，里头无风起浪，打着旋儿旋转起来。她对这些政治斗争一点兴趣都没有，听李朗慢吞吞地讲了一大堆，犯困。
李朗沉吟片刻，摇头，“不过，我对东区的地界划份很熟。”他说话有气无力的，“行商的嘛，到处跑。”
他们到底还是把他带上了。此外，还跟加油站老板娘打了招呼，说如果哪天想和朝城合作，随时欢迎。主要是这加油站地理位置不错，而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作为一个补给站，再合适不过。李朗肋骨骨折得厉害，腹腔又有积血，在车上挺受苦，车子速度也慢下来。好在自从进了废城区，地势倒是平坦了，没那么颠簸。
同样的，地势平坦了，沿途遇到的玩意儿就多起来。
起先是猴子，还有鸟，有些乌鸦疯了似的往车窗上撞，撞得头破血流，听着那动静，众人都庆幸这装甲车是防弹玻璃，不然指不定真能撞碎了。尔后就开始有人形丧尸了，那些丧尸是在丧尸潮中遗留下来的，经历了多次空投炸弹，城市整一片灾难现场，建筑都是烧焦的残骸。有些丧尸肢体残缺，只剩半个身体，却犹在地上爬行，也有些行动迅捷些，口中啃噬着“同类”高度腐败的肢体，嗅到鲜活人类的气味之后，疯了一样围上来，利爪般的上肢拍打着装甲车玻璃。
装甲车一脚油门，碾碎了几个丧尸的肢体，它们就跟在后头爬行，不断有旧的被甩掉，又有新的追上来，路上也有未能及时清理的人类骸骨，是当真烂得只有骨和丝丝缕缕的烂肉了，才能摆脱丧尸病毒的控制，取而代之的是蛆和苍蝇，以及盘桓的变异乌鸦。
“靠，有完没完。”风宁的枪管从副驾驶伸出去，连着开了三枪，车子后头却还是有五六只青白的丧尸踉踉跄跄追着。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道，她猛地关上窗，却还是没能把味道阻拦住。
“再往北一点点，大概三个街区，有一个拍卖会场，人口密度很高，空投炸弹应该在那儿有个点，丧尸就逃到这边了。”李朗被谢家豪扶着，吃力的坐起来，疼的冷汗涔涔，却还是尽心尽力地介绍。“你们如果要采样，就去那儿，还有西南方向一些，还有一个人口聚集区……”
“去看看吧。”一车副驾的沈让开口，声音听着不比李朗好多少。在外面折腾了三天，他整个身体没有一处是好受的，可今日要进废城区，他必须保持十二万分的敏锐，连止疼药都不太敢吃。
他们是来调查丧尸潮情况的，不是来打丧尸的。城里根本没有什么东南西北，装甲车从骸骨和废墟上压过去，窗外是跛行的怪兽，它们披着的外皮是你最熟悉的生物，每一条肌肉和骨骼都和你一模一样，却偏偏露出焦黄的利齿和锋锐的爪子，不知疼痛地追赶着活人的气息。每一次拍击，都像要生生抠破车窗玻璃，在玻璃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有未凝结的血液，更多的是摩擦带下来的腐肉，一条条，一道道，挂在车窗上。
“植株到手，已经封存。a组小大拍照，平哥记录，一鸣和老三看好丧尸。b组小谢想办法取样，李兵拍照，程七记录，风宁看丧尸。”沈让咳嗽了两声，把窗户关上了。他手里拿着一截爬山虎，是旁边坍塌的大楼上长出来的，他用异能催生，使得它爬进车窗，尔后扯了几个节段，装进袋子里。除此之外，已经有多种不同的植物，都分装在不同密封袋里，整整齐齐塞在前头开了着的抽屉中。
游子龙被着味道熏得犯恶心，他忙着看路，也就没顾上看沈让。
“土壤样本到手。”“拍照完成。”“记录完成。”“我这儿也好了。”随着一声声汇报，几辆车都等着沈让下令去下一个采样点，可大约过了半分钟，却迟迟没能听到命令，风宁喊了一声，“老沈？”
游子龙扭头去看沈让。
沈让绑着安全带，紧紧靠在椅背上，腰身因为腰托被束缚得笔直，双腿歪歪斜斜往不同方向倒着，手里拿着分装好的取样袋，人闭着眼，脸上有异样的红晕，呼吸急促，听着风宁从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微微动了一下，张嘴，出口的却是嘶哑的咳嗽。
“下…一个…”他正要说第四个字，游子龙突然接了话头，“先别下一个了，问李朗，附近有没有安全一点的地方，有间屋子、没有丧尸就行，越近越好，我们休整一下。”
这要求太过离谱，以至于所有人都愣了。
在这么危险的废城区，问有没有安全一点的地方？试问还能有什么选项比“赶紧干完活儿离开这里”更安全？谢家豪皱了皱眉，扭头看李朗，李朗张着嘴想了半天，突然“啊”一声，“三十公里外，有个地下室！”
“原来是我们做军火交易用的，丧尸潮后，被划成了补给站，西城区的外勤补给站。”他没问为什么，只是知无不言。他伤成这样，命都在人家手里，根本没有谈条件的余地，他甚至担心自己提供的信息不够令人满意，又补了一句，“我是西城区的人，我有权限……你们需要什么资源我都尽量给你们拿出来。”
“指路。”小火龙一声令下。他很少有这样严肃的语气，以至于没有人敢问为什么。沈让在旁边皱了皱眉，游子龙关了通讯器的麦，低声问他，“你没受伤吧。”
沈让高烧得神志不清，动了半天嘴唇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游子龙急得不行，拉上手刹解开安全带站起来去看沈让。他浑身穿着妥帖，没有半点伤痕或污渍，绝没有被窗外的丧尸弄伤。游子龙又拿起他的手看，手心有一道被荆棘划破的淡淡血痕。
“我操？！”他变了声调，沈让喘了口气，手臂抽了几下，却没能收回来，他张嘴只有气音，游子龙也不怕这人突然变成丧尸，凑过去听。
“不是感染……咳……就是……感冒……”沈让说得斩钉截铁。
没错，植物的毒性导致感染的可能性太小了，但毕竟见了伤口，而且这是丧尸潮爆发的地方，谁知道病毒变异成啥样了。游子龙死死注视着沈让，目光几乎要把人对穿个洞来，他当然相信沈让的判断力，可此时此刻，哪怕他对沈让是百分之一万的信任，他也不敢拿大家安危做赌注。
他沉默了两秒，二话不说，把车子门窗都锁死，连和后车厢的交流窗都锁上了。一屁股坐回驾驶座，拉上安全带，拉开手刹，推了换挡器。
“我不管你是感冒还是感染，我都陪你在一起。”他看了眼gps，上面有谢家豪按照李朗的描述，刚刚录入的地图信息，他一脚油门，口中说着：
“现在开始，我负责你，不会有第三个人靠近咱俩。如果是感冒，那是我没照顾好你，我该被罚，你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全都归我管，我绝对把你全须全尾地带回去，你但凡出点事，我也没脸活着回朝城了。”
“你要是变成丧尸，也只能咬我，不管是在车里，还是补给站，还是朝城的隔离室，要死咱俩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