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结合
车子在废墟中开出了风驰电掣的味道，游子龙说出那句“要死咱俩一起死”时，眼里发了狠，咬着牙闷声往前冲，而窗外一只带着腐肉的利爪突然拍上玻璃，他一脚油门，那爪子的血肉就印出在床上，森白变形的指骨摩擦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噪音，仿佛后槽牙突然打磨，令人极度不适。
沈让一言不发。他手心的伤的确是被蔷薇科的植物倒刺带了一下，划伤的。他掌控不好手上的力道，感知觉麻木，对这一道口子全然不知。饶是小火龙的照料再细致，这具身体也并不能适应高强度的外勤生活，他甚至不知道这一次发烧究竟是受凉感冒还是尿路感染，也许只是他那所谓的生命系异能突然进入到这样驳杂的环境，免疫系统过于敏感，被手上的口子激的烧起来，也说不定呢。八壹中文網
他其实不了解自己的身体，一双腿在别人手里比在他手里还乖，拉了尿了，第一个发现的人也不是他，如今甚至擦破皮肉出了血他也全然不知，他又该去哪里了解这一具身体。
和丧尸又有什么分别呢，无非就是丧尸会动，他不会。沈让烧得有些迷糊，听着被隔绝在玻璃之外那些野兽的低吼，刺耳尖锐的摩擦声，伴随着车轮碾过血肉和泥泞，蛆和腐肉爆浆而出的声音，他忽然产生了极为荒诞的念头。
——如果我真的成了丧尸，是会在地上爬，还是突然又能走了？丧尸病毒，究竟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和理智，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无惧受伤和死亡？这么多年来，病毒的起源始终没有非查出来，大部分人认为是自然演变出的，可也有少部分人认为这一定是人类科学实验的手笔。在丧尸爆发后，仍旧不断听说有人做这样那样的实验，试图消灭病毒，或者将这种恶魔的诅咒收为己用。
或许是幸存者偏差，所有已知的实验都以失败告终，无一不是害人害己的。
沈让乱糟糟地想着，他是一方城主，他当然也可以让手下的人去做这样的实验，他的血液和异能能够净化，比别人的实验条件更好。他当然想站起来走路……但他知道克制，他会风险最小化、利益最大化，朝城不能冒这个险，潘多拉的魔盒不能打开
……那别人呢，其他的人，南a区的人，也知道克制么？
沈让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他睁开眼，就是昏暗的地下室小房间，游子龙坐在床边拿着毛巾给他擦手，应该算物理降温，见他醒了，一张大脸凑上来，“醒了，没有变成丧尸噢……认不认得我？”沈让听见，哭笑不得瞥了小火龙一眼。小火龙看到那眼神就知道自家长官这会儿神智还挺庆幸的，他夸张地拍拍胸脯，呼出一口气，“认得的认得的，太好了太好了，今天也没有变成丧尸！”
“要不要喝口水？”他也没等沈让回答，自说自话地把水杯拿过来，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塑料吸管插在杯子里。小火龙扶着他的脑袋稍微坐起来，拿着吸管递到他嘴边，嘴里絮絮叨叨地继续说，
“来，喝水，多喝两口，你睡了一天一夜了。这里是南a区的补给站，是一个地下室，挺小的，我和风宁商量了，让他们去继续执行任务，我留下陪你。”
沈让头昏眼花，好半天才看清自己躺在个木板床上，床上只有个军绿色床垫，一床毛巾被，游子龙怕他冷，把他的衣压在毛巾被上。沈让喝了两口水，没什么力气继续，就扭开头，喘气。小火龙轻轻拍了拍他胸口顺气，“来，喘口气，再喝点。”他又把人往怀里抱了抱，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扶着习惯把吸管往沈让嘴里塞，不由人拒绝。也没给沈让开口的机会，嘴里头压根就不带停的，“哦对了，那个李朗，他从这儿联系到了南a区西城的救援队，之后应该咱们不用管他了。诶，救援队应该有带药吧——这个补给站破得很，什么药都没有，等他们到了，咱们也让医生看看好不好？”
沈让可算把怼进嘴里的吸管用舌头顶出去了，低哑地吐出两个字，“不要。”
“不要怎么行？”小火龙睁圆了眼睛，随后想起来这人被严老大碰了就吐的毛病，又软下语气，哄他，“就看看，不碰你，有什么活儿都是我来，我弄点输液的药什么的，你稍微好点儿，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沈让摇头。
“你帮我个忙。”他说，根本没来得及说话，游子龙心里一紧，心说这人不会要发表什么遗言吧，不会是觉得自己要变异了吧，不会是觉得自己活不了了在胡思乱想临终托孤交代遗志吧，他脱口而出，“不要！你不能死！”
什么玩意儿就要死了？？沈让迷惑得眉毛都皱起来了，他反应了一会儿，白了游子龙一眼。他在发烧，嗓子干疼，喘气费劲，说话吃力得很，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结果，每次开口都被这人打断。游子龙被他瞪得心虚，沉默了大概三秒钟，认怂了，点点头，“那你说吧，我看情况考虑要不要答应。”
“你能不能……和我，暂时结合一下。”
“？？？？？？”
年轻的小哨兵愣住了，他盯着怀里的这位传说级别的顶级向导，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什么问题。小火龙呆了好一会儿，又伸手摸沈让的额头，“让让，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噢？”他犹记得上回自己忘记吃平衡剂的时候沈让的愤怒，他甚至知道沈让其实挺排斥“向导注定和哨兵结合”这样的说法，这会儿是怎么的，发烧烧糊涂了？
沈让咳嗽起来，他终日操劳，伤病加身，肤色有些不健康的白，而此时因为高烧而染上红晕，咳嗽了几声，眼眶都红了。小火龙似乎听见他心跳急促，连忙给他拍拍胸口，“不急不急，慢慢说，呼吸——”
“我说，和我暂时，结合。”沈让喘不上气，强行把咳嗽压下去了，说话之间有闷闷的忍咳的声音，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我需要你的体力。”
结合不同于平时的辅助引导，哨兵与向导结合之后，双方的能力都会大幅度提升，像是合二为一，成为一个稳定，强大的全新整体，能力甚至可能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可这样的结合通常都是终生的，一方死亡，另一方遭受重创，虽然理论上讲不致命，也有重新再与其他人结合的例子，但大部分情况下，另一方都会因为躯体与精神上巨大的打击，随之死亡。哪怕游子龙理论考核挂科，对自己哨兵的身份毫无归属感，却也知道，结合这个词是哨兵与向导最浪漫，也最具力度的词，胜过一切海誓山盟，意味着生死与共。
“暂时结合是什么意思？”
小火龙歪头。他一点也不觉得和沈让结合有什么不好，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跟着长官吃香喝辣？还能随时随地享受让让精神力的安抚，还能合理合法亲亲抱抱，还……还不用看着沈让去辅助风宁，或则什么别的鬼哨兵！耶！他果然是长官最喜欢的小火龙！但是暂时结合是什么意思？长官喜欢他难道还要设个期限的么？
沈让误解了他的意思，不知为什么，露出抱歉的眼神，开口解释，“暂时结合算是种特殊的标记方式，只持续半个月到一个月……咳……对能力的提升没有正式结合那么大。但是……也会有一两天的结合热，就是……”他有些局促，声音越来越小，也就亏得小火龙是哨兵才能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只听得沈让吞吞吐吐说出俩字，“发情。”
这种短期结合曾经流行过一段时间，在战乱年代，哨兵会与向导暂时结合以求双方能力提升，合作无间，也能更容易通过精神力找到彼此。但问题就出在这个结合热上面了，两人一起发情，精神图景连结，脑子里全都是对方的信息素味儿，充满不可言说的肖想，对彼此那叫一个渴求，你说这事儿是做是不做？甭管什么性别，但凡是跟不同的人结合，那绝对的私生活混乱，要是跟同一个人反复结合，为什么不干脆正式结合了算了？增益更大，连结稳定，还少这么多麻烦。
“我们有镇静剂。可以，抑制一下……”
沈让追了一句，他自然不是希望和游子龙发生点什么，尤其是外头满城丧尸，在人家南a区的补给站里。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实在扛不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回朝城，他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看着游子龙，目光里有些期待，却还是说，“你可以拒绝。”
在游子龙开始躁狂，需要向导素的时候，他沈让摆着一张臭脸，按着人家的头去吃了平衡剂，如今人家也没有躁狂，不需要向导做精神疏导，他却提出让人家白白忍受两天的结合热，还是在这种鬼地方，怎么看都挺缺德的。沈让有些良心不安，内心不断地自我谴责，甚至张口，“算了，当我没……”
“没问题。”
小火龙打断了他的退缩，笑眯眯的，用鼻尖蹭蹭沈让的滚烫的额头，眼神比天花板上那个半死不活的顶灯更明亮耀眼。
“咱们暂时结合，你教我怎么做。等你身体好一点，咱们就继续出任务，出完任务回朝城，我要吃菲力牛排和牛油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