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实习护士
当天晚上,作战部成员游子龙,在养伤期间,领取了一份医疗部的兼职。他没有资质,没有经过基本理论基础考核,但迫于卫大兵卫医生的一力推举,加之只负责一位特殊的病人……他的走马上任得到医疗部上下一致认同,被授予了“实习护士”的身份。
实习护士游子龙拿到了长官房间的权限,准时上岗,早上五点四十,推开了沈让的房门。老卫睡眼惺忪坐在沙发上揉脸,显然还没醒,严冬倒是醒着,沉默着跟他碰了个拳,把一叠纸质病历丢给游子龙。
游子龙第一天上岗,啥也不懂,接过来翻了翻,发现这一叠病历,详细记录了包括病人的基础生命体征,用药,出入液量,肢体活动能力,自理能力,食欲,排便频率和次数等等,在内的一系列信息。他虽然看不懂很多数据,却还是坐在床边仔仔细细读下来了。表格上有正常数值范围参考,他翻看着,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
所以,他被关着的时候,让让一直在生病。
“现在几个问题需要你负责。”严冬和老卫商量过,也知道这个时候从头开始培养游子龙的医学知识不现实,只能尽量简单明确地给他下达指令。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你确认他的呼吸频率、血氧浓度、心率,你记不住数据没关系,所有的仪器都会自动报警。这一项的优先级高于其他所有问题。”
“第二,是他的意识状态。不是说睁眼有反应就是清醒……他身体比较特殊,如果你怀疑他昏迷了,就按压这里,锁骨下面,用力,会很疼。他如果对疼痛没反应,第一时间找老卫。如果有反应,就没那么危急……他就算睁眼,也有可能一会儿就又睡着,这个状态叫嗜睡,也要记录。”
“如果他能醒着,对你说话有反应,是最好的。你就看看他对时间地点人物是不是清楚的……不清楚也没关系,记录下来就行。”严冬难得这么多话,游子龙也难得听的这么认真,沈让和他讲理论课的时候他都没这么往心里去的。他打开“照顾长官小本本”,一边写一边点头。
“这几天,他都没什么反应,没反应就得用疼痛刺激看看能不能唤醒。”
“再就是饮食,可以把床头摇起来,小心他坐不稳。饮食要高热量,优质低蛋白,如果血氧太低就把面罩带上休息一会儿。他现在急性肾衰,东西不能乱吃,喂什么都先和老卫确认一下。”
……严冬从基本生命体征、意识状态、饮食、排泄、皮肤护理,讲到用药、翻身、按摩,游子龙快被超大的信息量冲晕了,却还是强打精神在记,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不吱声了。严冬以为他睡着了,正喊他,就见小火龙眼睛红红,抬起脸。
“让让生病好辛苦哦……”
老卫没敢走,跑到办公室继续睡觉,随时可以指导工作。严冬带着游子龙,挨个项目检查过去,最后要检查沈让的皮肤,包括压疮和留置针,还有淤青、水肿,刚好也给他换个姿势,如果能叫醒吃饭是最好的。
两人并排站在床边,像什么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严冬估计是被沈让吐出心理阴影了,他有点犹豫,这要是一上来做个示范还成反面典型也就不用混了。游子龙则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等着严冬示范。
严冬用手肘捅了捅游子龙。
“长官,早上好!”
小火龙恍然大悟,原来严大哥只是监督!他收到暗示,俯身凑过去,在沈让脸上蹭了蹭。八壹中文網
说出这句话,小火花突然回到两人朝夕相处的日子,只觉得一早上的紧张淡化了不少,之后的行事反倒放松下来。他特别自然地把床边护栏放下,坐到床边,伸手去被子下头,摸了摸护理垫,又摸摸小腹,摸摸腿上肌肉。
沈让没睁眼,把脸扭开了一点点。
严冬皱皱眉,交代小火龙,“你得让他睁眼,回应你,才能确定他是不是昏迷的。”小火龙正检查到沈让的手臂,他知道长官睡久了手麻,小心翼翼地在被窝里给他按,听到这句,不大乐意,仰起头看严冬。
“我们先让他醒五分钟好不好?”他捏了捏沈让的左边胳膊,沿着肌肉方向推开。沈让穿着隔离室特供的那种短袖住院服,像个宽大的睡袍,短袖。他胳膊上除了贴着止血贴的陈旧针眼,倒是没什么别的伤口,因为有些水肿,也不显得太瘦。
他揉完一条胳膊,站起来,把床边护栏拉上,又跑到右侧去,一屁股坐到床上,从沈让背后伸手,给人侧了个身,特别熟练地塞了枕头在背后,又去摆好了腿上的姿势。他隔着被子给长官背上揉揉按按。沈让右手的绷带已经拆了,手心留下一道平整的刀口,伤疤,和其他位置的皮肤颜色不太一样。他是手软软的,倒是不僵硬,就是有些肿,也不知是神经影响的,还是生病导致的没力气。
小火龙把他的手捧起来,捏捏手心,就跟捏猫咪肉垫似的,眼里噙着喜欢和疼惜,亲了亲,才又继续揉。
“让让,有没有舒服一点?舒服一点就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小火龙虽然这么说,却似乎也并不是很在意沈让睁不睁眼,在被子里扶着他的胯骨用手掌掌根给他推硬邦邦的腰。严冬连忙说不能捶,小火龙点点头,就放轻了动作,一下下推拿揉捏。
“嘶——这么硬,你是不是腰疼得厉害?”他小声嘀咕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动作,倒是没见到沈让眼皮颤了颤,真的睁开眼。他没看见,严冬却看见了,困了大半夜的困劲儿都没了。严冬睁大眼,难以置信地眨了眨。
“真醒了?这也行?”
这几天沈让不是嗜睡就是昏迷,偶尔有反应,也很少睁眼搭理他们,除非按锁骨或者腋下把人弄疼了,才睁睁眼,没一会儿就继续睡了。至于以前……他给这人翻身按摩的时候,绝对是,睡着了就打死不醒,醒着也要装睡的状态。
严老大的内心严重不平衡,这是对他专业素养的质疑!
“让让,让让醒啦!”小火龙眉开眼笑凑过去,一把抱住沈让,在他脸上使劲蹭,那家伙,要不是怕把氧气面罩蹭掉,估计就跟撒欢的萨摩耶也没什么区别了。他十分克制地蹭了一分钟,最后没在脸颊找到能亲的地方,于是退而求其次,在沈让额头留下了一个响亮的“啵唧”。
严冬终于明白了,他的专业能力没有问题,他比游子龙差就差在他是个单身狗,不懂这该死的爱情。
受到刺激的严老大,绝望地闭上眼,转身,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沈让并没有完全醒过来,他睡了太久,身上软得像是一滩烂泥,眼前仍旧有些发黑,头昏脑胀,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却觉得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疼,钻心的疼,灼热的疼,如果电锯剜着揉一样,凌迟的疼。他有些茫然,不知今夕何夕,嗅着熟悉的味道,依稀觉有有哪里不太对,动了动口唇,才发现脸上带着呼吸面罩。
“让让,要不要起床呀,我拿漱口水和毛巾过来?一会儿想吃什么,藕粉好不好?”他十分聒噪地念叨着,办公室里的严冬心说,合着这才是打开沈让心扉的正确方式?
小火龙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朝气蓬勃的力量,他很有经验地揉了揉这人未着寸缕的双腿。沈让瘦了很多,尤其是腿上,原先还能摸得出肌肉轮廓,这会儿却只有软软的皮肉,小腿硬硬的,却不是肌肉,而是水肿。小火龙抱着他的膝弯,不敢太用力,就小心地帮他抬腿屈膝,做了几下被动活动,又把被子给他盖好,跑到办公室门边探出脑袋。
“严大哥,我能让他坐起来吗?”
五分钟后,小火龙熟门熟路地接了一盆温热的水,搭着毛巾,放在床头桌上。还拿来了垃圾桶和漱口水。他把沈让又重新放平躺好,自己坐到床上,操控着电动床,把床头一点点抬高,然后伸手把人抱在怀里,扭着屁股蹭上来,自己成了个人肉靠垫。
床头链接的监护仪和管路太复杂,他轻手轻脚地钻过那些线路,又怕压着拧着,动作出奇小心。
他抱着怀里的人,终于填上了这么久以来心里那块空落落的感觉,上一回抱着自家长官是什么时候?一个月前?半个月前?他晃了晃脑袋,只觉恍如隔世。
“我们把面罩拿下来洗脸哦,你如果觉得难受就眨……嗯,右眼两次,我就马上给你扣上!同意的话就双眼都眨两次?”
小火龙跟哄小孩似的哄沈让,沈让没回复,他就用热毛巾给人擦擦手,挨个手指头擦过去。这会儿留置针没连着输液器,他一次擦了两只手,沈让就在这个时间里缓了好一会儿。他虽然肢体水肿,却低血压,体位变化加重了低血压的症状。他皱着眉头,斜斜倚在游子龙身上,好一会儿,目光逐渐调整了焦距,眨了眨眼。
他还很有闲心地想——我这只是病了,又不是傻了。
沈让腹诽归腹诽,还是心嫌体正直地当了个乖巧的小朋友。这种事情,这种口吻,放在别人身上都很奇怪,可放在小火龙身上,却变得特别和谐。他总是可以把事情做得理直气壮堂而皇之,喜欢不喜欢,撒尿拉粑粑,都一副光明正大君子坦荡荡的态度。
小火龙重新摆了毛巾,拧干之后,从手背扣着沈让软绵绵的手,把热腾腾的毛巾放到他右手手里,又带着他的左手去把面罩推开,连左手手指上的血氧夹都没碰掉。
沈让其实是个对自己的身体控制欲很强的人,他不喜欢别人替他做事——所以聪明的小火龙就选择让他“亲自”完成这些。
粗糙温热的毛巾把粘腻的病气擦掉,他很久没有感受到肌肉舒展、干净、温暖,这样的感觉。小火龙把氧气面罩给他扣上,扭头看着旁边的监护以上的血氧浓度,从88%回到93%,才重复了一遍动作。
他不是很细心的人,正相反,他粗手粗脚,从来都没有“精心呵护”过什么东西,虽然不抗拒照顾别人,却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可当病倒的人是自家长官的时候,他做起这些来又一气呵成,自然得不得了。
“你怎么来了。”沈让终于攒足了力气。由于久病的缘故,他口中味道并不好,声音也干涩嘶哑。游子龙全然没介意,还在心里偷偷高兴了一下,“你看我不用问他时间地点人物,我也能看出来他是不是清醒!”随后,他骄傲地一仰头。
“我来当你的护士!”小火龙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