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十年之别
得。
风宁有立场阻止北舟城的领导来朝城执法，但她有什么立场去阻拦人家父子相见呢？她看着炎溯，沉默了好一会儿，把心一横，索性当着炎溯的面，掏出通讯器，点开他们几个原作战部巨头的群组，发送了一条语音。
“老沈，你爹来了。”
后面跟了一串“疯批偷了一根沈让刚种下的黄瓜”，是风宁呼叫沈让的群内提醒。老吕第一个回复：“卧槽！！”，谢允回了一句“刚睡醒，咋了。”
随后不到十秒，老墨发了一串问号，“？？？？沈让他爹？？？？？来朝城？？？”尔后又跟了一条极其浮夸的语音条，伴随着切菜和电视的背景音，还有个姑娘在旁边跟他说话，“别弄面粉里！”
谢允清醒了，更离谱，来了个，“沈让？好家伙，他小子有爹”
老吕怼他，“怎么说话的！难不成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老墨看见，回了一句，“不是，你们这么多年不知道他来头啊？有一次他喝多了不是往外秃噜吗！”他语气有点不对，明显挺着急。
谢允：“我知道啊！我知道他来头啊！！不是，但是他有个爹，这就很难想象？你们不觉得吗？欸，等等，他爹是谁啊，北舟城城主？兵马大元帅？”
炎溯笔直地站着，把这几位的语音全都听在耳朵里。
风宁尴尬到呕吐，她开始还试图藏一下，后面从谢允那句“他小子有爹”开始，就逐渐放飞自我，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一咬牙一跺脚大大方方让炎大帅听着吧。她最近太忙，经常找不到通讯器，通讯器开着声音不说，因为这个群里都是自己人，她还设置的不用点开就自动播放……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狐朋狗友里夹杂了一个小少爷，一起逃学鬼混的时候，被迫见到了小少爷的严厉长辈那种紧张刺激。
风宁猛地想到游子龙那个比他们几位更不靠谱的性格，在心里默默替他点了根蜡。
而当事人沈让在群里寂静如鸡。
风宁带着炎大帅回基地的时候，心里直打鼓。这事儿越想越离谱，十多年没有消息的家人怎么可能这会儿突然杀过来，试探着问了几句，“您很久没见他了吧……”“您知道他之前丧尸潮中受了点伤吗？”“您知道他现在快三十了吧……？”
这问题问的就很离谱，她险些闪了舌头，决定乖乖闭嘴，以免继续接收到炎溯四平八稳波澜不惊但却都露着“你们都是一群什么智障”的目光。
“老沈，饶我一命，我真的是忙忘了啊！我一直到回朝城都还记着的！！就是你那枪被军方的扣下来了，但是我话真的传到了！！！我本来想着不是啥太大的事儿，话到了就行！！接收方就是炎家的，姓炎，而且领口有炎家的家徽！我那会儿真没见到你爹！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了！！！北舟城的军方体系那么复杂，我一个穷乡僻壤的商队能见到中校真的很拼了啊！！”
沈让这几天精神都不太好，游子龙和他说话，他也是极被动地回应。只是看在过年的份上，还是得起来收拾，得去食堂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饭。通讯器的消息提醒响起来，游子龙正在给他换新的尿不湿，就没着急看，结果老墨一个电话过来，游子龙按了个免提，就听着这人在电话那边嚎，嚎到破音。
“你慢点说，什么事？”
沈让压根没听明白，他这会儿光着屁股躺在床上，本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硬生生被老墨嚎精神了。平时这种光着屁股的时候他绝不会开口说话，这会儿也有点着急，表情在懵逼中还夹杂了一点震惊。
“卧槽，你没看消息啊！！！我说！你爹！开着飞机！从北舟城！过来抓你了！现在应该快到基地区了！风宁陪着呢，你要是实在架不住我给你想办法弄到食堂安抚下来一起吃顿年夜饭……？”
沈让吓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游子龙在他身侧，竟然镇定至极地沉默着给沈让穿好了纸尿裤，然后，他和沈让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大概有十秒钟，来了一句，“我现在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吹个头还来得及么？”
沈让是真的炎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愣在那里，觉得自己应该做出点什么反应，但是大脑完全不听使唤，对上游子龙如此脱线的提议，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行吧，洗澡，也算是做出的应对，危机公关，之一……
他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沈让有些恍惚，他以为自己已经快忘记了，却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突然地紧张起来。他一直都很怕父亲，父亲严厉、高大、威武，是战功赫赫手握重兵的将军，很少回家，但每一次他们的评测、每一次最终实战演习的成绩都会送到父亲手中。父亲从前是严苛的，他优秀，因为他是炎家的儿子，父亲很少夸他，却会在他不够优秀的时候责骂他。尔后，他觉醒为向导、植物系异能，他能感觉到父亲对他越来越失望，甚至不再因为他没有拿到体能课的第一名而责罚他。
家庭，就是无论你在外面多么显赫威风，回到他们面前，你仍然是那个不成器的败家小屁孩。他们知道你所有不堪的往事，他们永远看不起你，你分明不想在意，却无处可逃。
他连呼吸都是错的。
炎家怎么可能生出辅助系的向导呢，他为什么就和哥哥们不一样，连堂兄堂姐都是火系异能，炎谨是向导，可她也是火系异能者……所有人都说他一定是s级的异能者，都对他倚重栽培，可他居然是个植物系。脆弱的向导，没用的植物系，是个残次品。
北舟城的科技发达，炎家世代效命军方，他们不需要一个种地的。
老墨和办公室的门都没能拦住炎大帅的脚步，楼层的警卫战战兢兢按了门铃，炎大帅凉飕飕地看着门卫系统，问“炎让住在这里？”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发表了一句评价。
“这一套安保系统，漏洞百出，也就只能防住丧尸了。”
他这一句评价甚至没有什么贬低或者责备的语调，楼层警卫却低了低头，开始自我反省，风宁也一瞬间下意识回忆起了布防图，甚至想要辩解一句“能防住丧尸就够了”或者“因为过年都放假了”却觉得自己的说辞毫无说服力。
炎大帅的亲兵用了不到三十秒，通过通讯器入侵安保系统，直接打开了朝城最高办公室的门。用行动证明了这里的安保系统多么的不值一提，不堪一击。他甚至完全没有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的意思，仅仅是打开自己儿子的房间门，仅此而已。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办公室，甚至没有环顾四周，抬手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卧室里，游子龙刚提好裤子，手还在裤腰上，被突然闯进来的人吓得一蹦，“我靠，我不是没开门吗！怎么进来的！有没有礼貌！进来都不敲门的吗！！”他一通骂，赶紧跑去床边，给沈让把被子拉好，严严实实盖到腰间，把脚下的位置也压好，这才回头看闯进来的三个人。
他见过炎谨，炎谨和炎溯长得其实很像，但沈让长得更像炎溯。游子龙毫不怀疑沈让是炎溯所有儿子里长得最像他的一个。
“现在是什么时间。”炎溯问。
“报告长官，十六点四十七分。”炎溯的亲兵立刻回答。
十六点四十七分，游子龙没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他感觉自己遭受了彻头彻尾的无视，炎溯完全把他当作透明人，目光落在沈让身上，表情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没有任何别的情绪。
十六点四十七分。
沈让看着炎溯，觉得好笑。游子龙不懂，可他听得明白。十六点四十七分，意味着人不应该躺在床上，而是在训练或工作，哪怕是大年三十，也应该是雷打不动的作息。不存在休假，也没有病假。作为国之重器，伤病是对自己和他人的不负责，是脆弱无能的体现。他看着炎溯，笑了笑。
“炎大帅，我已经不是你的兵了。”
炎溯的眼角微微收紧了一瞬。游子龙甚至能感受到异能的波动，他张了张嘴，却见沈让扭过头看他，“游子龙，你先回避一下，我和炎大帅有话说。”
“我已经退居二线，不再担任元帅。”炎溯根本没正眼瞧过游子龙，他盯着沈让。
飞行员跟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游子龙一起退出去，炎溯和他的近卫留在了沈让的房间。二人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虽然没有穿军装，却显得凶悍异常，而沈让苍白地躺在床上，被子底下只穿了一条纸尿裤，左手带着护腕，右手带着助力手套，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衣，毫无自保之力。
“炎大校。”沈让从善如流，刻意忽略炎溯的另一层意思。
“这就是你身为炎家人待人接物的礼仪么？”炎溯居高临下，死死盯着沈让的表情，似乎在等待一个另外的回答。沈让看着他，目光不无讥讽，抬起了自己软绵绵的右手，手指自然下垂着，他又翻了个手腕，手心向上，手指在协调运动的作用下自然蜷缩，手腕伶仃瘦。削，瘦可见骨。他示意给门口的两人看，甚至还带着笑意，
“抱歉。我颈六高位截瘫，炎大校不会和我一个残疾人计较这么多的吧。”
“还有，我姓沈，不姓炎，不是你们炎家人。”他说出这话，分明觉得痛快，又觉得剐骨剜心似的四肢百骸都痛，他剧烈地喘了几口气，面上浮起不正常的红色，手臂微微激灵，却强咬牙关忍着。
炎溯微微眯眼，看着床上的人，像是下一刻就要开口，把他这不肖子孙逐出家门，许久，点，才开口，“你毕竟流着我的血。”
他总是这样，在你以为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的时候，给你一点甜头。他大年三十没穿军装带着亲兵过来，明显就是私人的行程，并不是来抓人回去审讯定罪的，他或许只是来看看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孩子，或许只是想知道沈让到底遇到了什么不得不向炎家开口求追的麻烦，或许只是来问一个答案。
哪怕只是因为血脉相连，沈让也怕听到这样的回答。他宁愿炎溯忽视他，他不想让炎溯在意他，哪怕一丁点在意都不要有，这样他才能狠下心，当他的不肖子孙。
“炎让，你不该任性出走。你给所有人都带来了很大的麻烦。”炎溯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他看着沈让，沈让却看不懂他的表情，是责备，是痛心疾首，是失望，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如果不是你祖母把你骄纵得那么任性，让你不知天高地厚离开北舟城，你现在就不会躺在这个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和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活成这个，两便失禁，不能自理的鬼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