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夕阳无限好
小火龙满心欢喜回来,又不好把计划暴露,强忍着上扬的嘴角。他一手拎着饭盒,一手打开门,人还没进屋,大嗓门就已经高高兴兴嚷起来了,“让让!我回来啦!”
“饿不饿?在床上吃还是坐起来吃?”
小火龙看了一眼沈让,笑眯眯在床边坐下,把手里热腾腾的饭盒们依次摆开,语气雀跃,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今天带了木须肉和白切鸡,还有家常豆腐和红烧茄子,还有半盒凉拌黄瓜,都是你爱吃的,你得多吃点噢!小火龙是不是好了解你?”
“让让喜欢吃什么还是要说出来的,尤其是小火龙要是不在身边,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沈让见他回来,强自维持着状态,游子龙坐在床边布菜,他忍着一阵一阵的尿意,只觉身上肌肉胡乱用力,指尖也在这种全身肌肉紧张之下嵌进手心。他手上知觉有所恢复,是知道疼的,想把手指伸展开,却只是与自己较劲,握拳握得愈发紧了。
“让让?”
游子龙一偏头,见沈让身上的被子乱糟糟的,额际见汗,被子不时微微抖动,可见人是不舒服的。也不知就这么短短几句话的工夫,这人怎么一下子难受成这样,连忙把餐具往床头桌一搁,推开床头桌,腾出手把人扶起来抱在怀里。他游子龙出去的时间比平时更久,只当是沈让没及时翻身排尿。
“哎呀!是不是要尿!”
沈让被猛地抱起来,双腿肌肉猛地弹动,只见他踹了几下被子,仰着头,后背僵硬地往游子龙身上靠,身上不时一个激灵,却还偏过头去,不与人有目光接触。
他越是想克制自己的痉挛维持几分体面,越难控制住。断裂的神经无法把正确的电信号传达到肢体,只有残存的肌肉相互较劲,不得要领的持续发力使得肢体痉挛加重,他愈发觉得难受。这身体就是这样,他分明感觉不到触碰和冷热,也不知道自己肢体的位置状态,却仍旧能感到痛苦。
这才应该是他的生活。
纸尿裤吸了少许失禁的尿液,更多的,从腹股沟下头的缝隙里沿着腿流出去,洇湿了一片裤子,游子龙一条腿盘坐着,一条腿还在床下没顾得上上来,双手抱着沈让没敢撒手,却闻到了不怎么好的味道,下意识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气味。
沈让离他太近,好死不死,听到了这一声。他猛地想到炎溯站在床边轻轻用点了点鼻尖的场景,条件反射似的感到胃里一阵痉挛。忍下一声干呕,整个人颤着喘息。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难受呢?游子龙把他照顾得很好,父亲基本答应了他的交易请求,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已经谈得上顺心如意,今天大年初一,朝城上下都很开心。分明全都是理性的决定,却偏偏在某些时候混了一些感性的,与自己过不去似的呕气在里面。
有的时候人最崩溃的一件事情是,你居然找不到一个崩溃的理由。
“让让没事,没事噢——”
游子龙全然不知沈让为什么这样反常,琢磨了半天,觉得大概是“炎溯过敏后遗症”,愈发觉得他自己的决定太好了。沈让见炎溯两面都不开心成这样,身体都不舒服了,那要是去了北舟城还了得!
他哄着沈让,手把手教他揉小腹,总觉得还有些尿潴留。却怕耽误了饭点儿,摸着没那么涨了,也就暂时没给人继续揉和换洗。他看沈让状态不好,屁颠屁颠跑去办公室,端了杯热可可回来,一手把沈让爪子抓过来,想把杯子塞进他手里让他捧好,嘴里还前言不搭后语地安慰沈让。
“让让,你放心,小火龙很懂事的。”
这一抓,就看到沈让手心被指甲抠破皮的小伤口,这才想起来已经有一阵子没给人剪过指甲。他暗自盘算着什么时候走,要不要准备些什么——其实他自己的野外生存能力很强,只要不正面撞上丧尸群,怎么都能活下来,没什么好准备的,可把让让一个人丢在朝城,他实在不放心。
他得把沈让爱吃的爱喝的都列出来;把长官饮食起居的习惯事无巨细都告诉严大哥;还有食堂得安排人监督让让一天三顿不能少,干脆把菜单列好吧,准备两个月每天不同的菜单,到时候轮着来;还得拜托小队的人时不时给让让发点笑话逗他开心,要不要建个群把让让拉进去聊天?谢允那边也要打招呼,不许累着让让,但是找让让工作是可以的,不然让让会不开心;保洁叔叔阿姨也可以交代一下,每天定时把锅碗瓢盆收拾出来,如果严大哥在,那就听时间安排,如果严大哥不在让让能自理了,那每三天要空出来一天下午不能去让让房间,留出空来给让让拉粑粑……还得让大家通风报信,有什么情况就写信去北舟城给他。
他有一肚子话要交代,却终究没多说什么别的。
要是让沈让知道自己打定了主意要替他去北舟城,沈让肯定千方百计要拦着,哪怕把他绑起来关起来也在所不辞。所以一定不能让他知道,到时候等生米煮成熟饭,他也来不及拦了,再跟他说。所以只能多拜托其他人啦!
计划通的小火龙真是聪明极了。
“让让起来吃饭啦?快两点了——”他把热可可也放到一边,沈让痉挛过后脸色不好,他也不想勉强长官,手里头还捧着沈让的手,口中好声好气商量着。
沈让也瞧见自己手心破皮的红印了,屈指握拳,想遮掩起来,一边徒劳地往后缩手臂,他不与游子龙对视,只是偏过头,恹恹地摇头闭眼。
减压没做,纸尿裤也没换,换了还要清洗半天,尿不干净还要揉肚子,翻来翻去麻烦的很,可能还要擦药按摩,要这个要那个,想起来,就是许多要做的事,怎么也做不完,索性就不管了。
“不饿,睡一会儿。”
“好哦。”
小火龙也没跟往常一样劝人先洗澡先吃饭,反倒是乖乖地上前,把床位调整到他一贯喜欢的角度,三两下收干净了桌上的饭菜,跑去浴室拿了干净的纸尿裤、湿纸巾和隔尿垫过来,还把按摩油和指甲剪都翻出来放在一边。他如今做这些都已经顺手得不行,不再像开始那样丢三落四,也不会弄得沈让腰疼腿疼。
“那让让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帮你擦擦身上,这样舒服一点儿。”
他一边说,一边给人盖好上半身的被子,然后把下半身的被子掀开,把这人的纸尿裤扒下来。里头捂着热气和潮湿,还有些尿骚味儿,大腿和臀部已经沤着湿热一,尿看着很黄,却并不太多。
他拿了湿纸巾给人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擦干净,又拿了爽身粉来细细扑了一遍,才给沈让换上了新的纸尿裤。沈让这会儿要休息没法去上厕所,估计晚点儿还得换一次。游子龙也没着急做别的,把换下来的纸尿裤扔了,洗了手出来看了沈让一眼。
沈让闭着眼,也不知道谁没睡着。
他是睡着了的。游子龙动作轻柔,从前还会笨手笨脚,近来愈发熟稔。动作快,也做得好,是个难得的贴心人——这人分明不是细心的性格,却对他沈让格外上心。其实如果不是决定要走,如果是在一个更好的年代,也许可以和他好好在一起的……但总归是觉得对他不起。他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小火龙坐在旁边,就这么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家长官,破天荒地没去折腾他,反而是翻出了自己八百年没用过的笔记本出来,拿了笔,坐到床旁边的沙发上,在上面认认真真写写画画。他得把想到的东西全都写下来,不能让长官在他去北舟城的这段时间里受了委屈。
饭盒里的饭菜冷下来,外头残阳斜照,金红色的光线映照着整个世界都是温暖的色调,温馨宁静。也就是所谓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沈让睡得不□□稳,却又很沉。他最近不像从前那样严重失眠容易醒来,像从前欠下的觉都得补回来,好像失眠到头来总会有反噬,可身上该疼的地方依旧是疼的,深夜该做的噩梦依旧夜夜光临,他只是缠绵在梦中,没法醒来。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游子龙写累了,见他还没有要醒的意思,就跑去床尾坐在床上,双腿伸直,把沈让的双腿放在自己腿上。沈让的腿实在瘦了很多,如今再看不出来半年前的样子,任谁都想不到这个人曾经也是能承受高强度体能训练,有a级格斗能力的战士。
他脚踝伶仃细瘦,脚尖微微垂着,倒还没来得及变形,只是失去了正常的肌张力之后的蜷缩,脚趾没有常人微微上翘的弧度,在空了一截的猫爪袜里委屈巴拉耷拉着脑袋。脱了袜子之后皮肤青白冰凉,脚尖还有些血脉不畅的乌紫色,脚背和侧面都有昨天穿鞋的时候没主意,压出来的紫色淤血,脚底因为长久不下地,已经没有任何茧子,却谈不上细嫩,只是干燥绵软,不似活物。
游子龙把他的脚捧在手里,向上掰了掰脚尖。那些圆滚滚软乎乎的脚趾和手指一样听话,捋直了之后一撒手,就软趴趴无精打采地蜷缩回去。他只好一根一根脚趾按摩开,却引得人脚心微微痉挛抽动。
他真的很喜欢沈让,连带着他的身体,无论是可控的、不可控的,无论是帅气耀眼的,还是无助可怜的,他都觉得可爱得不行,心尖发软,软软烂烂黏黏糊糊的,想揉进怀里,想抱在脸上仔仔细细亲。
小火龙捧着沈让的脚丫子,就跟给猫咪剪指甲似的,拿着指甲钳,偷偷摸摸捏住一个圆头圆脑的脚趾头,仔仔细细修剪,剪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