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蒙在鼓里
“你终于回我了！”老墨终于接到游子龙的回复，赶忙抓紧时间问，“值班的没拦你吧，城主这边还没什么动静，但是我刚刚看到严冬进办公楼了！”
游子龙冲出岗哨之后往前开了足足有十分钟，才松了口气，可算壮着胆子点开了通讯器。他忙着开车，又不太习惯ai语音助手，操作得有一搭没一搭的，动作比较慢。好容易回了老墨一条消息，第二条还没来得及回复，就突然感觉到手环震动。
同时，又软又娇的ai男声响起，“智能语音助手已开启。”“紧急系统已连接。”“实时定位功能已开启。”“坐标发送功能已开启。”“追踪系统已开启。”“请尽量不要离开车辆，等待救援。”
“通讯功能已开启，正在接通救援处。嘟——嘟——嘟——”
朝城大部分通讯设备都有定位功能，并不像特大基地那样过分干涉他人的行动自由，好比说手环不会放电、紧急系统无法控制车辆、智能ai不会替人类做出决定，但定位功能是为了及时救援的，算是特殊权限。
“关掉！！！”游子龙一身白毛汗都要下来了，撕心裂肺地对着ai吼起来，话说得有点含糊，“我不要被抓回去！！！”
他这句话说得太过慌张，“被抓回去”四个字黏在一起，含含糊糊的，有些像“暖气”。
于是，又糯又娇的软零ai不紧不慢地回答：“好的，主人。暖气系统已关闭。”
“什么暖气！尼玛的！我说的是通讯功能！！”游子龙咆哮起来，车内的报警系统开启之后，定位器一直发出“嘟嘟嘟，滴滴”的报警声，把气氛渲染得过分紧张。旁边的游泡芙一声声和ai吵架狂吠。
“检测通讯功能。”“通讯功能正常。”“检测到通讯功能正在开启中，正在拨通救援处，请稍后。”
“他妈的开什么开啊！”
游子龙快崩溃了，他没怎么在朝城开过车，玩儿不转这些智能系统，沈让也基本不用，而军用的系统都十分简洁，没有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但是这辆车不是军用的，算是老墨的私家车改装，ai系统十分温暖贴心，彬彬有礼地回复着主人的每一个要求。
“通讯功能正在开启，正在拨通救援处，请稍后。”
“你是人工智障吧……”小火龙深吸一口气，兵荒马乱中努力平复情绪，尽量逼迫自己下达更明确的，ai能听懂的指令：“关掉！关掉通讯！关掉定位！关掉！！！”
“主人，这样说可不太友好。”ai十分耐心地回复，“但如果骂我能让您的心情愉悦，那我也是可以承受的。”
“谁他妈设计的这个系统！”小火龙无语问苍天，一瞬间觉得自己交友不慎，深刻地怀疑起了墨怀枫的靠谱程度，“墨怀枫！你他妈的不对劲！！你他妈一天到晚闲着没事□□自己的车吗！！！”
“这个系统真的他妈的好骚啊——”
小火龙抓了抓脑袋上的毛，那边ai又开始继续识别语音，来了一句，“已搜索到联系人墨怀枫，请问是否拨打电话？”
“不拨！闭嘴！我让你给我闭嘴！！”
游子龙真的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难怪老墨借他车的时候那么干脆利落，真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脑壳都快炸了，恨不能一脚油门撞到树上，和这个人工智障同归于尽。
“你在说谁？”
车载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语调平静得渗人，“立即停车。”
那边也有ai的声音，是沈让房间里那个初始化的女声，声音听着有点模糊，“检测到实时坐标，目标移动速度九十千米每小时，正在向西北方向前进。”
也就是游子龙是个哨兵听力超群，他大概判断出来沈让人应该在办公室，办公室的全朝城最高权限的那台电脑已经开启，正在追踪他。
游子龙双手扶着方向盘，抬起手猛地按通讯器的挂断键。
沈让的声音停顿了几秒，在游子龙以为自己已经挂断通话的时候，他施施然开口，“这是强制通话。”游子龙脑门一炸，哭丧着脸在鸡飞狗跳之中，徒劳地，捂住了车载通讯器的扬声喇叭。
喇叭震动带来细微的痒痒，就在他手指下头，沈让的声音坚持不懈地传出来，微微有点闷，却还是十分清晰，他的声音完全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冷酷无情地下达着指令，“我让你立即停车。”
小火龙快哭了。沈让的语气虽然平静，但他完全能感受到沈让平淡语句背后的愤怒。“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他脑海里闪过了一万个自己的死法，一脚油门，甚至把车飙得更快了。车窗两侧的景色几乎成了幻影，飞快地闪过，游泡芙被拍在副驾驶座椅的椅背上，跟乘坐飞速俯冲的过山车似的，弱小可怜又无助地瑟瑟发抖。
“移动速度一百二十千米每小时，正在向西北方向前进。”甜美的电子声又一次开口。
“让让不要杀我！”
沈让两句“立即停车”不知为什么有那么强的压迫力，游子龙惨叫着，距离吓得魂飞魄散只有一指甲盖的距离，人都快吓没了。
他脑子一片空白，只听沈让那边没人接话，沈让转头别人交代什么，依稀听来，是这么一句：“北二口附近的四个补给站有多少人在执勤？从这两个点派车包抄，大路堵上。”
“让让！让让我有话说！！！”游子龙哪儿有什么话说，他直觉得自己这会儿的状态和小时候被医生按着作青霉素皮试差不多，那叫一个嚎得撕心裂肺啊，“你抓我回去也没用！炎大叔和我商量好了！你在朝城好好呆着！我去北舟城！我不去也会被抓走的！”
他语无伦次地一通嚎，也不管沈让听懂了多少，主旨大约就是“求放过”和“稳住，别杀我。”他甚至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gps，找到了旁边几个哨卡的位置，打了个方向盘，浑然不觉危险地偏离主干道，一头扎进了林区。
“对方信号不佳，即将进入密林区。”甜美ai实时播报，“信号链接弱。信号丢失。正在重新搜索。”
“连接建立失败，正在计算潜在活动范围，正在重新搜索。”
沈让坐在高背轮椅上，四肢都在微微发抖，被束缚带仅仅勒着。他起来之后甚至没来得及让严老大给他按摩活动，问了不超过三句话，就要起来开电脑。
游子龙最近不着家，沈让醒来看到人不在，虽然觉得不太正常，却也是没怎么往心里去的。但严冬的出现让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奈何他离了人，别说起床，连通讯器都拿不起来，早上肌张力异常，床边的通讯面板他只能按到一个紧急呼叫，游子龙不接电话，身边的人不肯说，他就什么都做不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小时候看着自己的小鸡仔，在下水道里，被漂泊大雨带走生命，他无能为力，如今游子龙去北舟城万里送人头，他还是无能为力，他只能看着屏幕上那个小红点越来越远，逐渐闪烁着，消失在林区。
饶是严老大是个胆子很大不惧城主强权的人，此时也不敢说话。他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抱着自己的医疗箱，好端端的花臂大佬跟个怂了的小鸡崽儿似的。毕竟护着游子龙出城，把沈让瞒在鼓里这事儿也有他一份功劳。
眼见着城主气成这样，他垂着视线偷摸看肾上腺素和镇定剂，自己跟自己下赌注，琢磨着一会儿要用哪一支。他是真怕这人厥过去，
沈让盯着红点消失的地图，沉默了很久。
他修剪得体整齐的指甲这次没有把手心掐破，过高的肌张力带着肢体颤抖，可人看着很清醒，既没有开口求助的意思，也没有情绪失控要晕过去的意思。他甚至没有发脾气，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
可身体比它的主人更诚实。
严冬在后面怂了大概二十分钟，琢磨着这人从早上起来算，怎么都有两个多小时了，该换个姿势了，免得生压疮。他是护士，劝慰病人和干涉病人的私事他做不来，但两小时一次改变体位是他的职责。
他上前几步，就看见沈让嘴唇发青，头面部全都是汗，整个人呼吸急促，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过来。沈让的眼里好像只有刚刚消失在屏幕上的红点，通讯器里有作战部紧急行动的对话，风宁在主持这些人的行动，车子已经安排好，搜寻了信号区周围的一部分，但地毯星搜寻的可能性太小，林区里找起人来又像是大海捞针。
沈让听着，一直没说话。
“算了，收队吧。”
严冬上前想要经过病人首肯把人带去床上歇会儿，却听沈让突然之间开口了，带着叹息似的疲惫。
“风宁……”沈让下达了指令之后，又一次开口。他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最后一缕魂儿飘在空气里。
他是被蒙在鼓里的人，他是残废，他没办法控制任何事情，他放了权所以说什么都不算数了，他全心全意地信任游子龙，所以这些人联合起来瞒着他，他们都觉得他的决定是错的。
连风宁主持的这一场所谓的“搜寻”也很可能只是在给游子龙打掩护而已。
噪杂的通讯器那边忽然静了静，风宁听到他开口，停下指挥，连那边和搜索车辆的实时通讯频道都关了，只听沈让语气里没有半分责备，只是失望和厌倦，心灰意冷。
“你们早就知道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