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原地结婚
三层楼，双跑楼梯，有六个梯段，每个梯段九层台阶，一共五十四步，是沈让永远也走不上去的高度。
游子龙把这五十四步走得庄严，贴满了宣传语和海报的灰白墙面见证了一切，他曾经用这个姿势把沈让从变异的丧尸野兽口中抱回来，又用这个姿势把他从寂静的精神图景中抱回海面，如今这么抱着他走进民政局。
沈让的右脚有些变形，挂不住松垮的靴子，短靴走了一半就摔在地上，不堪重负的脚踝少了坠着往下的重物，拼死抖了两下，废用的脚像个软软的团子，足跟只有一点，脚趾蜷向脚心，显得比常人更小，袜子滑出来，在最前端空了一截，无力的脚背垂着，成了修长小腿的延伸。
白色大狗三两步倒回去把靴子叼起来，屁颠屁颠跟在游子龙身后，它也显得异常兴奋，狗尾巴摇成了电风扇，哈喇子顺着淌了半个靴子。它撒开后腿，露出两坨毛茸茸圆乎乎的屁股，跑得飞快，率先到了三楼，然后对着楼梯口端端正正坐下，看着游子龙上来，张嘴露出粉红色的狗舌头，靴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沈让这回看见了，游子龙还没来得及安慰他，他就抬了一下放在小腹的左手，手臂无力，戴着手套的手颤了颤，他屈着指尖只想那里，小声说，“鞋。”
“我看到了，一会儿穿上，别担心。”
轮椅没跟着上来，工作人员见着这么个场景，人有点傻，倒是有个小姑娘反应快，连忙拽了一把四脚黑色办公皮椅出来，失去了脚垫的金属椅子腿在瓷砖地面刮擦出尖锐的噪音，沈让身上抖了一下，游子龙心里一紧。
瘫痪的肢体是不受主观意志控制的，他今天精神状态很好，大部分时候都是意识清楚的，但高频的噪音依旧引发了肌阵挛，连带着有些心慌，鼓膜似被小锤子一下下敲击着，后脑有些发懵，呼吸猛地一滞，双腿和双臂就开始颤，幅度很大。他看着房间里的人，下意识想按捺住这样的痉挛，却完全找不到控制的方法，反倒是腰背肌肉被牵扯，他后背有些不明确的知觉，一时间只觉得要断了，嘴唇肉眼可见的变白，唯一能够自控的肩部和颈部都下意识收紧肌肉，僵硬得不敢动。
游子龙顾不上责怪别人，连忙就着那椅子把他放下。这会儿的肌肉僵硬，关节卡在一个伸不直也无法弯曲的位置，整个人宛如僵硬扑腾的竭泽之鱼，包裹着纸尿裤的臀部甚至无法挨到椅面，后背卡在椅背上双手手臂却下意识拒绝悬空，手肘压在两侧扶手上，因为一些肌肉无法使用，并不像常人那样用小臂覆在扶手上再用手掌抓握，反而是掌心向上，手掌怪异地弯折垂下，腕骨和掌根使了全身的劲向上顶起，拇指和食指交叠紧扣，余下三根手指死死攥向掌心，用力得仿佛即将折断。
“扶着他上身！”小火龙只来得及这么交待，他把人放下，就赶忙蹲下，把人双腿抬起来架到膝上。那膝盖活了似的弯曲蹬踹，他只能小心捧着，不敢用力压制。痉挛是不能阻止的，只能找到一个安全、舒适的位置，保护肢体，避免挫伤和骨折，以及避免引发进一步的痉挛。
痉挛没有持续太久，不到两分钟，却比世纪漫长。他不仅担心沈让的身体，更担心他当着外人这样痉挛之后心里难受，待得肢体抖动堪堪停下，赶紧上前把人搂住，沈让嘴唇青白，半阖着眼，手臂脱力地撒开，整个人陷进椅子，胸部向后塌陷，腰腹却因为带了腰托而绷得笔直，指尖犹自小幅度颤着，游子龙搂着他让他趴在自己肩头，手在人身后有节奏地顺气，沈让过了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心率居高不下，人也有些迷糊。
旁边的民政局工作人员吓得够呛，围了三四个人在旁边，包括先前在楼下遇到，帮忙把轮椅搬上楼的保安。
哨兵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一丁点带着体温的异味。
沈让以前很少失禁，大多是尿潴留排尿困难，游子龙一直觉得纸尿裤是个特别稳妥的东西。没想一病之后成了失禁，不知是痉挛之下纸尿裤位移了导致侧漏，还是失禁得太多兜不住了。他不动声色地摸了一下黑色的裤子，所幸穿了两层长裤，摸着只有点润，不严重。他偷摸着运起异能升高手掌温度，在松弛的大腿内侧反复蹭了几下，那一块就热乎起来，水汽变干，沈让微微眯着眼，呼吸抖了一下，耳根子发红。
小火龙本想把人抱回轮椅上，却到底没忍心再折腾他，他低声问沈让“让让，你还好吗？”沈让没回答，明显意识不太清醒，呼吸声都是破碎的。游子龙没办法，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才转头和工作人员点点头。
“我们是结合了的哨兵和向导，来登记结婚的。在哪儿办理？”
“身份证明带了吗？”闲人各自归位，只剩下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人在旁边接待，她指了指身后的办公桌，“这几个台都行，取号排队，去摄影房免费拍照，拿着照片来办理。双方都是初次登记的话，可以买个福利套餐，九十九功绩点，五张照片，包冲印，一大一小两个画框，还有一对素圈戒指。”
女人看了一眼椅子上的沈让，“那个……如果是意识不清或者认知障碍，不能登记的。”她有些抱歉，吞吞吐吐地往下解释，“为了保护弱势的一方，避免违背当事人意愿的婚姻，登记结婚必须双方同意，得双方主动表达出结婚的意愿……还，还得签字。”
游子龙给沈让理了理衣服，把先前弄出的凌乱褶皱拽平，“我知道了，谢谢。”
“让让，你还坚持得住吗？”小火龙原本兴奋的心思去了一半，他是很期待领证，而且能在朝城呆着的时间不多，但沈让的身体明显重要得多，他不能把人累着。沈让恍恍惚惚的，隔了一会儿才给了点反应，嘴唇嗫嚅，语句声音很小，说了好几遍他才听明白，说的是，“鞋。”
昨晚小火龙抱着他念叨了一夜，他虽然没搭理，但是听得一清二楚。他得精精神神端端正正的，才足够庄严。
五张结婚照，游子龙昨晚就想好了姿势。
除了免费的结婚证用的大头照；五张照片，一张常规的半身，低背轮椅照不出来；一张他横抱着让让，最好能抓拍到让让亲他，再一张全身的，他单膝跪地给让让求婚戴戒指；第四张也是全身，他和泡芙蹲在轮椅两侧趴在长官膝头，让长官一只手摸一个脑袋，如果能把深渊叫出来，就让深渊坐在沈让腿上。他在北舟城学会了用精神力支持精神兽实体化的最终奥义——能被相机拍下来。
最后一张，就让摄影师铺一块绿幕，他们躺在地上，俯拍，这样让让就能“站”起来。
他把人抱上轮椅，跑到脚落里，半跪在地上，把毛绒猫袜子脱了。脚尖软软垂着，扣着踏板，他一手托起脚踝，一手握着足尖，因为失去肌张力、韧带松弛，脚尖的活动度很大，没骨头似的被他揉捏，他把筋络揉开，揉得微微发热，才用自己的手掌撑开袜子，给人套上，尔后把每个圆滚滚低着头可怜巴巴的脚趾捋直，依次揉揉，才把鞋子的鞋带解开，大大敞开口，慢慢把无知觉的瘫脚放进去，又伸手进去检查了松紧度，确认没有窝着脚趾，才松松地系了鞋带，摆回轮椅的踏板上。
这身体还算给面子，除了裤子湿得有点厉害，没再出什么差错。游子龙让他睡，他就乖乖地睡，等自家爱人和摄影师敲定了位置，反复尝试找到最好的角度，游子龙把他叫醒，摄影师就抓拍一张，当场就能洗出来，摄影师举着，游子龙问他好不好，他看见之后会笑，眉间眼角都撒开笑意，摄影师就赶紧抓拍下一张。
躺在地上的时候，纸尿裤已经漏得一塌糊涂，好在是黑色的衣裤，全然看不出来。游子龙摸着一片潮湿，心说回去皮肤肯定会红一片，估计得挨老卫骂。可沈让难得地配合，乖乖躺着，这会儿大概是睡醒了，睁眼追着跑前跑后的游子龙。游子龙在那边劝说泡芙不要入镜，摄影师一边摆摄像机，一边让游子龙看那边连接的电脑屏幕里画面满不满意，游子龙一探头就看到沈让躺在画面中间偏左黄金比例的位置，纳闷地看着那个黑黢黢的摄像机。
“长官，立正！”
他喊着口号，往地上一扑，做了个敬礼的姿势，沈让条件反射一般沉肩抬头，表情严厉。摄影师啪啪啪抓拍了一堆，单人双人都有，游子龙根他说了情况，他答应多拍一些，把底片传给游子龙，到时候爱怎么p图都随便他。
“让让！你比小时候还帅！”小火龙看着沈让“立正”的照片大声嚷嚷着。他要拿着这个照片p上背景，和拿着让让小时候军装照片的臭屁轰轰的炎佐炎二哥一决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