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胸无大志
精神图景崩溃不留下后遗症是不现实的，沈让依旧困倦乏力，吃过午饭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他每次睡醒起来那一会儿都有些犯傻，大约是脑子没醒。睁眼了好一会儿，看着医护在眼前晃来晃去，却什么都看不清，下意识就要找自家小火龙。他潜意识依旧记着小火龙要回北舟城的事情，登时没反应过来，误会了，脸色顿时垮下来，只觉得胸口闷闷的难受。
“不滴眼药水了，别紧张，就看一下眼底。”护士在一旁解释，老卫已经把那仪器弄进房间。这年头许多仪器其实很难搞到，人命都不值钱的日子，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小病，北舟城那样科技发达的特大基地尚且好些，中型基地中，也就是朝城，才能有这份闲心。
沈让有些上不来气，他的大脑完全没有处理刚刚护士的那句话，神色茫然地四周扭头，却因为姿势，只能在极其有限的角度看到周围。熟悉的窒息感汹涌而来。江起云和老卫都在，似乎在说话，却像是怪异的密码，他完全听不懂，只下意识掩饰自己的情绪。几人并未发觉他的异常，他本就是高位截瘫不会动的人，心情不好的时候闷不做声惯了，此时眼睛滴了散瞳药，眼神也呆滞涣散，这样沉默的状态再正常不过。
“a级的异能还能进化到哪儿去啊？s？”小火龙挠头，文静坐在电脑前头，转了一下办公椅，耸耸肩，“我不是异能者。不过从理论上讲，a级不太可能进化为s级，这是本质上的差异。”
“不过你确实也该重新评测一下异能了，毕竟哨兵与向导正式结合之后，能力会有大幅度的提升。”
小火龙点点头，特别骄傲。文静这边异能检测催得急，他在沈让睡着之后给人换了一次纸尿裤，翻了身，见沈让睡得沉，索性就和中午值班的护士打了个招呼，直接过来了。他出来的仓促，穿得也实在算不上正式，白色t恤和大裤衩，印着绿色小恐龙甚至不分左右的儿童款大码拖鞋。
别人每次来异能评测室都穿得挺正式，好歹算是个比较神圣的、与饭碗待遇挂钩的评测，他不一样，他游子龙来了两回，一次比一次随意。说起来，他与沈让的第一次碰面就是在这一间异能评测室，如今大半年过去故地重游，还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那会儿沈让的手可能就不太好用，带着黑色的半截手套。他那时自然而然地把助力手套理解成了战术手套，根本没往其他地方想。
让让那时候刚受伤十几天，就从病床上爬起来回到工作状态，无论是真的太忙，还是仅仅是在逃避残疾的事实，都太辛苦了。
有一些人以示弱作为手段，获取更多的资源，也有一些人抵触示弱，用强势来保护自己。然而真正理想的状态应该是流动的，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可以弱、可以强，与自己和解。小火龙在这个方面做得很好，无论是与人相处，还是亲密关系，这或许与原生家庭和睦，天生能力超群，又有几个疼他的兄弟有关。他深知并非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幸运，在去往北舟城认识了炎家人之后愈发有了这样的感想。可是没关系，以后的让让不会这么辛苦了，让让有小火龙了！
“想什么呢，用异能。”
文静用指节敲敲桌面，游子龙恍然回过神，咧嘴一笑，赶忙运力，将浑身异能集中在双手，灌入那装满液体的玻璃管子。如今的游子龙早已不是最初那个菜鸟，他自如地控制着体内能量，似滔滔不绝源源不断，稳稳地灌注入那试剂之中。他甚至能感觉到房间力的温度，通过皮肤，通过汹涌入鼻腔的暖流，通过波动的气息，尔后有意识地控制着不同位置的温度，使得热量愈发聚集在应去的地方。
是他的向导赋予他的成长。
文静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实时监控，原本被热浪冲袭，暗自琢磨该不该把人塞进封闭室再开始测试，游子龙来朝城不久，对异能的控制力一塌糊涂，惹出来的祸事一直名扬四海，她感觉自己有点大意，却没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就忽然感觉到周身温度逐渐降低，反倒是试液愈发沸腾，屏幕上的数字也飞速变动上滚，进度条堪堪冲到了s级的边缘，放大的线状图拉出了一个满是小尖峰的线条，在a级的最高峰出现微小却短促的波动。
文静死死盯着屏幕，屏住呼吸，试图捕捉到一个触及s级标准线的峰值。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约三分钟，折线出现了明显的下滑，文静抬手示意游子龙停下。异能强度最高能达到准s级区域，属于a级异能巅峰状态，她将那页自动生成的报告打印出来，游子龙甩着指尖的蹭蹭冒出的火星子走过去，一眼就看到那个触及s级的峰值，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我s级了？”小火龙有点不敢相信。
“没，s级不是这样的。但是相比之前的数据，异能强度增长了不少。”只是强度增加并不属于她期待的那部分，这只是异能评测的开始。她所期待的是游子龙异能的性质进化，不知道会不会拥有一部分沈让异能中“净化”的能力，这是这个世界最需要的能力，也是她最关注的能力。问题是火系异能它没办法直接实验，不管是丧尸病毒还是病毒代谢产物，用火一烧那是真的只剩下一抔灰，净化不净化的只有老天知道。
小火龙还不服了，他看着自己那个堪堪达到s级的小尖角，“s级是什么样？”
文静挑挑眉，游子龙如今也不是外人，她自然不必藏着掖着，她劈里啪啦从电脑里头调出来资料，抬手用权限卡滴了一下又按上指纹，电脑发出一声“读取成功”的电子提示音，屏幕跳出一个人员系统，她很顺手地将沈让的资料点开。
这是游子龙第一次看到沈让在朝城留下的内部资料，而非小大他们弄来的那些看起来一点也不正式的玩意。
照片上的沈让年纪很轻，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不知是不是刚忙完，脑门有些汗珠子，头发略微湿了一点，身上的衣服与如今朝城正式的作战服不大一样，看着有些旧了，依旧是常见的灰色，没什么制式，只是干净利落，胸口有些出汗，湿了一片，能从线条看出来他浑身都是矫健的腱子肉。而他身后的背景就是这个实验室，实验室器械没有现在多，但装修相当的崭新，估计是刚布置起来那会儿。照片旁边是姓名生日和身份识别码，以及一些简短的个人信息，再后面就的异能数据。
那张线状图堪称浮夸。他的异能强度在开始的一秒之内几乎以直线上升突破了s级的标准，随后全程持续在数据表的峰值，如果不放大几乎看不出波动。那是惊人的异能控制能力，游子龙之前不懂，如今却一眼就能看明白，沈让这是没出全力，为了保护仪器，把自己的异能强度控制在仪器的峰值以下，正因为游刃有余，才能如此平稳。
后头是异能性质和功能分析，密密麻麻都是字，他看着头大。
小火龙盯着屏幕愣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倒回去看了一眼沈让的生日。他自己的生日一早就记不清了，兄弟们也大都记不得生日，能记个月份就凑合过一过，在外头求生的日子，生日节日都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相当随意。他下意识地以为大家都是这样，也就根本没有意识到，沈让这种出身大家庭的人，是正经有记录生日的。
……那个日期多多少少有点眼熟。
二月，二月。游子龙舔了舔嘴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他反应了好一会儿，冷不丁就想起连自己计划出逃的那一天。世事就是如此巧合，那天是沈让的生日。虽然说沈让不是那种会过生日的人，可一股子愧疚感油然而生。他看着那个日期，好半天，才咽了口唾沫，觉得喉头有些干涩。
他并无一刻后悔自己去北舟城的决定，却也逐渐听说了，自己曾经拜托的那些帮忙照顾让让的人里，有南a区的间谍，逐渐意识到这样仓促的计划多少有些冒进，他给沈让添了很多麻烦，沈让虽纵然着他，一一解决了许多问题，连仗都打得漂亮，却并不是没有代价的。无论是后来的重病，还是精神图景崩溃，抑或朝城如今下滑的经济，都与他的贸然离去脱不开干系。
可谁知道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的抉择呢，成年人的世界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单项选择，没有人知道正确答案，也没有人知道最终会走向哪里。人们能做的不过是活在当下，努力活着，在泱泱人世找到一个自己的位置，无论是贪图一时苟且享乐，还是自我奉献，只要不害人，都不可耻。
而他小火龙胸无大志，他只想大家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吃饭睡觉打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