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交锋
沈让很少不待见什么人——确切来说，这些年除了喜欢游子龙这件事以外，他很少有作为一个人类的喜恶，但不待见喻诚算是个特例。
喻诚是科研部的，业务水平总体而言与文静不相上下，甚至可能更高。文静出身南a区的实验室，但离开南a区的年纪也小，很多东西靠的都是自学资料，再后来朝城建立起来越做越大，与其他基地的科研部建立了联系，她才共享到一些先进资料逐渐上路。而喻诚今年三十三，加入朝城以前一直是北舟城第四区外围那一片势力外放在无人区实验室的人。那一带和南a区有点像，属于三不管地带，很乱，但又与北舟城有些微妙的关联。这意味着他的基础知识扎实，科研水平也高，是受过系统的教育的人。
他在一次小丧尸潮中脱离了实验室，向朝城递交避难申请。朝城需要这样的科研人才，收留了他，也给了他一席之地。但他是个科研狂人，几次三番以科研部的名义提出申请，要做病毒实验和人体实验。文静虽然也提过，可她知道见好就收，沈让不点头她也就不再多说，可喻诚大概有点疯魔，反反复复提。沈让不乐意和他打交道，防着他，却又要用他，这才成就了如今文静在科研部打头，喻诚只能在幕后干活儿的局面。
沈让没想到自己今天能碰上这个人。
喻诚在实验室门口，没穿白大衣，看样子是刚来。实验室的作息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不像是医疗部或作战部轮班，他们基本全年无休随缘到岗，忙不忙取决于实验进度顺不顺利，朝城的饭够不够吃，反正和作息表是没什么关系的。
喻诚见到沈让，也愣了一下，他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城主，眼神里有些潜藏的热切，全然无视了帮着推轮椅的警卫，上前两步，咧嘴笑了笑，“城主。”
沈让看着他直白露骨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如果腿好使，一准儿扭头就走。但如今他行动不自如，来一趟科研部也挺费劲的，算了。
沈让对他点点头，眼神冷淡。喻诚却显得与他很是熟稔，挥挥手秉退了后头警卫，推着沈让就要进实验室的大门。沈让看了他一眼，眉头沉了沉，却没拒绝。
喻诚的热切并不是对他这个人，而是对他的异能。从一开始喻诚加入基地他就从没有掩饰过自己对沈让的兴趣，能够净化植物和水源的植物系异能，闻所未闻。所有沈让用异能处理过的种子、作物、水源，他都视若珍宝反复研究，沈让使用异能的过程他曾经录像下来，甚至还试图用类似异能检测仪的原理，制造异能保存装置，想要把沈让的异能保存下来。沈让不喜欢他这种做派，但文静解释说只是书呆子情商低，喻诚此举并无恶意，沈让仔细想想，觉得这些事对自己也的确没什么损伤，朝城多积攒一些实验数据也是好的，就由他去了。
“我听文静说，你最终还是点头了人体实验。”
喻诚刷过手环权限，又确认了指纹、虹膜，和密码，推着沈让进了实验室。厚重的实验室反着银白的色泽，在身后缓缓闭合。顶灯白光炽烈，沈让眼睛有些吃不消，微微眯眼扭开头。喻诚轻轻笑了一声，单手推着轮椅，抬起左手替他在额前遮了一下光，“抱歉，研究室的光比较亮。你这种情况最好还是戴个墨镜，避免强光刺激眼底。”
沈让很反感这种“体贴”，略微抿抿嘴，语气夹杂了一点嘲讽，“喻医生对我的情况很关注。”
喻诚并不觉尴尬，“我一直都对你很关注。”
他身高接近一米八，单手推轮椅还是有些吃力，却并没有收回手，仍旧替人遮着光，径直进了一号实验室，未做停留。沈让眉头微微一蹙，下意识伸手想去抢轮椅手推圈，他手指无力，容易绞进去，喻诚顿了一下，还是好心提醒，“城主，小心手。”
沈让冷笑了一声，收回手放回腿上。他对这个人算不上忌惮，只是讨厌喻诚对自己的态度。如曾经在南a区见到过的那些人一样，比北舟城那些发觉他是顶级向导的人更甚，他是脆弱的向导，是辅助系异能者，是稀世珍宝，偏偏就不是个人。
一号实验室的门关上，灯光比外头弱一些，轮椅停在冰冷的金属实验台旁边，沈让终于伸手按住了手推圈。他从来都不喜欢别人帮忙推轮椅，有一种被别人掌控的无力感。他有一百种方法瞬息之中取人性命，却还是得让讨厌的人帮忙推轮椅。
“你有什么话。”沈让操控轮椅原地转了个身，退开两步，看着这位科学家，“说吧。我听着。”
“我只想找你证实一件事情。”
一边说话，喻诚转身走向旁边的实验台，拉开抽屉，从中取出托盘和器材，又几步上前打开冰柜，拿出来几支药物。一号实验室东西比较全，却也没有太危险的生化病毒或药品，他拿的大多数看起来像是医疗相关的器械，忙了好一会儿。他打开电脑，带上口罩和白色的乳胶手套，沈让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
“可以请城主躺到实验台上么？”
喻诚指了指旁边的巨大仪器，沈让都认不太出来是做什么用的，只觉得有些像ct机，但明显不是。当时采买这些，他虽然经手批复拨款，却到底不够专业。
沈让的性格太强势，却也恰恰成为了他的软肋。他分明不喜欢喻诚，以城主的身份，多问几句，或者索性拒绝喻诚，喊个警卫喊个实验助手来，这都没什么。可偏偏他想要看看喻诚想玩儿出什么花样来，他算准了这人不敢在朝城对他做什么，也有信心拖着残躯用逐渐恢复的异能自保，偏偏太克制自己的喜怒，想要公事公办。喻诚这正是拿捏了他这一点，才这么肆无忌惮，只要他事情做得挑不出错处，沈让再讨厌他，也绝不会恶意找茬。
所以，沈让扯了扯嘴角，“那要劳烦喻科学家了。”
“乐意效劳。”沈让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他把操作台降低到腰间的高度，朝着沈让恭敬点头。
随后，他半跪下来，在轮椅前俯身。他的手斯文秀气，是男人的秀气，骨骼血管明显，棱角分明，带着浓浓的书生气。他左手隔着裤子握住沈让的左脚脚踝，右手小心地托着他的小腿，滑到牛皮军靴的鞋底，毫不嫌弃地把这条腿从轮椅踏板上放下来。他动作轻缓专业，丝毫没有引起关节与肌肉的痉挛。
“城主，你坐得太久了。”
喻诚把沈让双腿都放在地上，随后去解开他腰间的束缚带。沈让的确坐得久了些，又是低背轮椅，身上僵硬，束缚带解开，双腿没有轮椅踏板的支撑，整个人姿势就开始维持不住，他双手手心向上，手背下勾，手肘压在扶手上，试图把自己向椅背推，好再坐得稳一些。
喻诚半跪着低头俯身，表情被挡在下头。他双手伸出来，一手揽着沈让肩胛下，一手去扶沈让的裤腰，双脚也把人双脚并拢夹在中间，膝盖努力对着沈让的小腿，让沈让自己双腿借力站起来。沈让身体是全无触觉的，他手肘突然离开扶手，视野猛地拔高，下意识伸出手臂去扶喻诚的肩，喻诚微不可见地笑了笑，手滑到坐骨位置，把人抱得站得更高了。
他转了个身，就令沈让坐到了实验操作台上。
金属的操作台冷的很，喻诚有些抱歉，却还是把人送了上去。沈让的身体比他想的残疾得更严重，没有一点靠自己使得上劲的地方，可偏偏这样的情况下，却还能完成异能进化。
他想到沈让的异能，心里无端有些激动。试问有谁能不激动呢，旁人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异能有多么可贵。
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这只是普通的植物系异能，他用培养皿做过很多次实验，而这一次异能进化之后，沈让的异能更强了。那是科学不能解释的奇妙，是不可复制不可亵玩的，神迹。
沈让躺在冰冷坚硬操作台上，他身体已经很瘦，肩头处肌肉仍然明显，却又有突兀的线条凹陷进去，是分明的骨骼棱角藏在衣服底下。惨白的双手凹陷蜷缩在身体两侧，被实验台的寒光照得分外无措。集尿器连接的管路因为姿势变化跑到了腿的正面，平躺着没有被褥遮掩，管路和尿袋都在裤子上留下了明显的轮廓。双脚仍旧穿着鞋，微微垂着，并无太多怪异突兀，唯独鞋底干净得不染纤尘。
喻诚站在实验台边上低头看他，眼神却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
沈让缓过因为突然的站立带来的低血压，忽然睁眼，他视力不大好，眼神有些涣散，并无平日的杀伤力。
“喻诚。”
“看够了么？你想证实什么，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