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年轻人
燕芦跑了两趟军方高层，主要是炎佐那边，这才把游子龙调到自己手下。上连队接他出来的时候也听说了几句他最近的遭遇。北舟城是特大基地，特大基地确实有一部分人存在莫名其妙的的优越感并且排外，游子龙作为士官空降连队，又天赋过人——高级哨兵和a级火系异能者，大都在直属特战队或者从小就进了军官学校，根本不会混迹在普通的连队底层，他们甚至一辈子也不会有几次和这种人平起平坐的机会——惹人眼红，属实不奇怪。
物资匮乏阶层分化，生活的欺压、本性的恶劣，以及在末世年代教育或说是文明的缺席，暴露出了人性恶劣所在。
“拳头硬了。”燕芦对此做出如此评价，“屁话真多。”
游子龙还挺惊讶，“我上回以为，你和他们很熟——”他上回看到燕芦和连队的人关系相当不错，下头的人敬她，平级的人也都相互称兄道弟。燕芦能介绍出绝大多数的人，记得这些人的功勋战绩，也记得他们一起流过的血汗。游子龙蛮诧异地看燕芦，不觉得她像是表里不一的人。
燕芦在开车，扭头看了他一眼，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摇了摇头，“这些人，兵是好兵……人未必是好人。”游子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燕芦见他的表情，难得多说了几句，“其实你用不着跟他们说这么多你自己的事情。以后除非领导问你，别的人都不用多说。别这么坦诚，信息太透明了，容易给自己找麻烦。”
她的话说得含糊，游子龙张嘴就问，“为啥啊！”
燕芦被游子龙理直气壮的“为啥”给噎了一下，顿了顿才举了个简单的例子，“你透明，别人不透明。贼偷了你屋，是他知道你不在家，但你不知道他是谁。再极端点，你和队员都等着晋升，他举报你人际关系里有敏感人物。普通人仇视异能者，他知道你的行动路线，就能点一把火嫁祸给你。”
小火龙若有所思。
朝城的信息大都是透明的，人们互相认识，姓名写在家门口，很多人的信息在朝城内网上都很全，向上翻一翻能查出祖宗三代，横向翻一翻能看出人际关系，虽说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已故的。沈让说在这个年代活着已经很难，回到家里，总得留下点什么痕迹，哪怕出了什么意外，也会有人记得你，并帮你记着你的家人和朋友。同时，信息透明也对居民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大大缩减了很多日常事务的时间成本。沈让说信息透明本身是很有益处的，但前提是不滥用，游子龙反正一点没听懂。
此外，信息透明也不仅仅是在居民之间，除了少部分暂时保密的战报和实验数据，绝大部分的信息都是公开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手环，代表着不同的权限。信息透明说白了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说来其实有意思，朝城给众人绝对的信任，却又能通过手环统一管理，谁看过什么一目了然。
从前在朝城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事情，如今回想起来，小火龙倒是依稀能感受到管理者的理想和手腕——别的不一定明白，让让牛逼就完事了！
小火龙非常没出息地又开始想自家长官了。
燕芦后面说的话他都没听进去，只注意到最后一句，“有些事儿就是挺操蛋的，还不如出去打丧尸。”
小火龙坐在副驾看着窗外胡思乱想，他冷不丁想起来他刚到朝城的时候，作战部刚开始训练期，外头下大雨，他们去基地区外围的室内训练场。沈让那些小孩儿说话——其中还有一个叫“西西”，差点抢了他小火龙的宠爱的——谢允让孩子们长大以后一起打丧尸，一起救人，而沈让说，不要害怕这个世界，你如果不喜欢它，就去改变它。
也许你不知道能做点什么，但你至少知道你不能什么都不做。如果世界不行，那就是年轻人不行。小孩子还没有长大，老年人已经失去战斗力，年轻人是最这个世界的主角，可以去消灭更多丧尸，去救更多的人，去改变老一辈的陈腐观念，可以做很多事情。沈让说这话的口吻不像他自己，反倒是像某个长辈，游子龙只觉得教条又无趣——现在也觉得挺乏味的——但他依稀、似乎、可能，开始有一点明白沈让的意思了。
虽然他还是觉得让让想得太多了！哪个英雄死后不是短短两分钟的生平梗概，功成名就的背后也要吃喝拉撒。让让这样的异能虽然一看就是拯救世界的故事主角，但主角光环并没有什么卵用，没有人知道故事在什么时候收尾，是大团圆还是悲剧，是庇佑他在不知长短的故事里不死，还是让他受尽苦难。沈让于他，首先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他小火龙心尖尖上的爱人。虽然拯救世界听起来也还不错——
——吃饱穿暖，保持开心，然后再去拯救世界！计划通！
“怎么了？”
严老大看了一眼沈让，晚春天气回暖，他穿着短袖，壮硕的花臂纹身从袖子里露出来。他坐在个小马扎上，在沈让身前，用一个粗的健身泡沫轴压着沈让双腿避免移动，手里头还握着一根细泡沫轴。沈让坐地上，手上戴着防海绵手套，双手被固定在抓握泡沫轴的姿势上。他后腰垫了半球形的健身球，固定在地上，顶端到他背部。那健身球有弹性，能够支撑他半仰卧，在他坐起来的时候也有所助益，严老大拉着沈让手里的泡沫轴帮着他坐起躺下。
沈让突然停下动作，严老大小心地把手里的泡沫轴放下，伸手去摸沈让膝盖上头，检查是不是肌肉紧张。
“累了就休息，你现在不适合太勉强锻炼。”原则上眼底出血应该卧床避免眼压升高，但不再这么躺下去人就废了，医疗部最终建议沈让还是做一点轻微锻炼。
虽然看起来更像是在锻炼严冬，他最近肌肉见长，去健身房都省了。
“没事。”沈让偏头听他说话，对着一侧的空气笑了笑。严冬知道他是因为看不见才会有这样的姿态，却还是觉得别扭。沈让浑然不知，“我刚刚好像感觉到我的哨兵，他在想我。”
老墨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就多余操沈让这份心！
严老大没来得及吐槽，通讯器忽然响了，老卫。他打了招呼，起身出去办公室窗口接电话，沈让向后仰了仰，靠在健身球上。他发现自己瞎了之后耳力见长，前后就这么十来天的功夫，他如今能从严冬的电话漏音里把老卫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也是，他身上好使的地方不多了，精力自然就集中在几个剩下的地方，脑子，耳朵，嘴。不怪得进来嘴也闲不住。
“炎佐之前眼睛受过伤，这事儿老沈怎么不跟我们说啊？”老卫在那边抱怨，完全没想过其实沈让对北舟城炎家的事情其实一无所知，“他到底想不想好啊？”
“北舟城那边，江医生说市场上不太好找这些设备，都冷门，但是炎大校私人有全套的，之前在别的军区，这几天已经全都调到第四军区了，马上就给咱们送过来。”老卫美滋滋的，文静那边赶工估计还有几天，而且自制的毕竟没在人身上用过，如果有更稳妥更快的当然更好，“我看了清单，真挺全的。特大基地这些方面还是好啊——”
“炎佐什么时候眼睛受伤了。”沈让冷不丁插了一句，严冬站在办公室窗前，听到卧室远远传来这么一句，吓了一跳。
沈让前几天戴着的那副金边智能眼镜就是炎佐送来的，他那会儿就觉得奇怪，说自家二哥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了，只是事情太多，又和北舟城关系没有亲密到过问这些的程度，也就把事情茬过去。现在听到老卫这么说，他憋了半天，到底没忍住——得是多严重的伤才弄来了这么齐全的设备，现在好些了吗？
“炎佐什么时候眼睛受伤了。”
严冬没及时重复他的话，他就又说了一遍。
他最近看不见，人是添了点毛病，护士做什么必须先跟他报备一遍，不然容易吓着，他自己不认是吓着，但心率猛地飙上去，还能是什么，兴奋吗？他说了什么，如果身边的人不给回应，他也会重复，生怕别人听不清。再一个就是总问时间，有时凌晨四点醒来，要人把年月日时间全都报一遍。
严老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嘴就已经把沈让的话重复给老卫了，老卫以为是严冬自己问的，还挺纳闷，“挺多年前了吧，不然也不至于设备仪器都不在身边。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城主问的。”严冬皱着眉头琢磨，他完全不觉得刚刚那句话是他主动想帮沈让说给老卫听的，只觉得精神稍稍空了一下，好像走了个神，嘴就不自觉说了。沈让在屋里竖着耳朵听，并不怎么满意老卫的回答，却也并没有再往下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