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的国际地位,实在是有些尴尬。 且不说仁义霸主宋襄公,历代的宋国国君,基本上都在安分守己,奉行《周礼》的那一套,只为融入“宗周天下”的体系。 只可惜,他们始终是打错了算盘。 “宋公,不知司城子梁的墓地何在?”
庆忌忽然轻笑一声,说道:“寡人虽久居金陵,却也听说过司城子梁的事迹。”
“司城子梁曾辅佐过宋国先君元公,以及宋公你,贤德之名,可谓是人尽皆知也。”
“只可惜,寡人与司城子梁,只有一面之缘。寡人甚爱其贤也,欲亲往拜祭。”
庆忌口中的司城子梁,即是宋国的卿大夫乐祁。 在当年的薛地之盟上,庆忌跟乐祁见过一次,印象并不深。 为何庆忌还要向子栾提出拜祭乐祁的事情? 只是因为乐祁有贤名吗? 不! 庆忌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自己来到商丘,与宋公子栾会面的真正目的。 庆忌要拉拢宋国加入反晋联盟! 那么,这乐祁是何许人也? 乐祁的祖父,是为乐喜,这一名字可能少有人知。 不过乐喜,字子罕,子罕可谓是春秋史上颇为有名的一个贤臣。 子罕在宋平公时期担任司城,位列六卿。 在这个时代,各个诸侯国之间的官制,有所不同。 这一“司城”的官职,相当于司空,因宋武公名司空,故而改名为“司城”。 主管建筑工程,制造车服器械,监督手工业奴隶。 对于脍炙人口的“子罕弗受玉”、“贷而不书”两件为人称道的事迹,还有乐喜救火等等故事,庆忌如何能不知晓? 乐氏,可谓是宋国的一大显赫的政治家族。 乐喜的孙子乐祁,名气能力都不弱于其祖父。 不过,乐祁的运气不好。 乐祁担任司城,因字子梁,所以世称“司城子梁”。 乐祁多次代表宋国出使,与诸侯会盟。 因为吴国君臣的策划,晋侯姬午(晋定公)死于钓鱼台,晋国于是霸业倾颓,诸侯皆不事晋,只有一个宋国还在事晋国。 于是乐祁害怕不遣使晋国,会遭到晋人的讨伐,向子栾进言。 乐祁的宰臣陈寅认为国君子栾一定会让乐祁使晋,可能会发生危险,所以让乐祁先立好继承人,以保证家族不失。 乐祁随即立自己的儿子乐溷为大子,并在拜见子栾之后动身。 果不其然,乐祁死在了晋国。 因为当时晋国内部的政治斗争是十分残酷的。 晋国上卿赵鞅迎接乐祁,与他在绵上喝酒,乐祁又奉献六十面杨木盾牌给赵鞅。 这让当时的执政大臣士鞅极为不悦,于是向年幼的晋国国君姬凿进言,认为乐祁出使晋国,没有正式报告使命而私自饮酒,是不尊重晋侯,于是将乐祁逮捕并杀害…… 于是,宋国叛晋。 可以说,晋国沦落到现如今众叛亲离的下场,跟晋国六卿之间的严重内斗是分不开关系的。 毕竟宋国世代臣服于晋,称臣纳贡,竟然还遭受到晋人这般不公平的对待,谁能忍受? 现在,听到庆忌提起了乐祁的事情,子栾不禁脸色一沉,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说道:“吴侯要拜祭乐祁,这是乐祁的荣幸。”
“可恨寡人的这个贤臣,宋国的肱骨,竟为晋人所害!”
遇人不淑吗? 不,子栾这是遇国不淑! 不过,庆忌倒是佩服子栾这般善于隐忍的心性。 乐祁的事情且不说,当年在实施增筑成周城墙的工程中,由于宋国左师仲几不接受工程任务,晋国将其抓住送到周王室的都城洛邑…… 这对于宋国而言,也是莫大的屈辱,但子栾还是忍了下来。 “宋公,难道你不愿为司城子梁复仇,一雪前耻乎?”
庆忌眯着眼睛问道。 “寡人何以不欲为之?”
子栾喟然长叹道:“然,晋乃霸主大国也,宋国莫能敌之,恐为社稷招致祸乱。”
“此番诸侯反晋,便是天赐良机,宋公何不从之?”
听到这话,子栾摇摇头道:“吴侯,你真的以为,诸侯联军可敌晋否。”
“可。”
庆忌斩钉截铁的说道。 “可破晋否?”
“可。”
庆忌还是以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回答子栾。 “可灭晋否?”
“……” 这一回,庆忌迟疑了。 诸侯联军可灭晋否? 这个问题,庆忌可不能轻易回答子栾。 可。 这是庆忌在欺骗子栾。 不可。 庆忌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庆忌估摸着,这一次吴、齐、郑、宋、卫等国的诸侯联军加起来,规模应该能超过三十万之众。 这便是“反晋联军”! 但是,能打得过一个团结一致,上下一心的晋国吗? 不好说。 毕竟各大诸侯都是因为利益而走到一起的,虽然势大,若无法集中起来,将气力往一处使,也是白搭。 古往今来的诸侯联盟比比皆是,如战国时期的六国伐秦,汉末时期的十八路诸侯讨董等等,但最终都无不以失败而告终。 最近一次,好比吴国与齐国为主导的诸侯联军的淮水之战。 联军以惨败而告终,甚至就连齐侯都被吴军生擒…… 由此可见,宛如一盘散沙的联军,实在是很难打得过一个众志成城的大国之师。 除非,联军们摒弃前嫌,不会各自为战。 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几乎是绝无可能的。 “宋公说笑了。”
庆忌淡淡的道:“晋,乃霸主大国也。虽不说晋国可以一己之力,单挑天下列国合众之师,却如猛虎与群狼一般。”
“究竟是猛虎力敌千军,或是群狼残杀猛虎,犹未可知也。”
“诸侯联军,此番反晋同盟的目的,也绝非是灭晋,而是破晋……准确来说,是分晋!”
顿了一下,庆忌轻笑一声道:“不久前宋公你与齐侯在洮地会见,难道齐侯没有跟你说过诸侯划地分晋之事乎?”
闻言,子栾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显然齐侯是跟子栾在洮地之会上,说过诸侯划地分晋之事的。 只是,宋国与晋国之间隔着郑国、卫国,并不接壤。 宋国能要一块飞地? 绝不可能! 所以当时子栾在洮地之会上,与齐侯的相处并不愉快。 庆忌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