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姨娘顿了顿，“妾身跟四少爷说了，老夫人挂念，才叫妾身送了东西去。”
顾老太太满脸笑容，心下熨帖。
沈姨娘叹道：“四少爷伤势颇重，幸亏妾身去了，否则这伤势再拖三天，怕是不好……”
“我就知道！那叶氏下手没个轻重！”
顾老太太笑容一收，拉着沈姨娘的手道：“好孩子，你算解了老身的忧心了。”
沈姨娘欠身道：“妾身就希望老夫人能好好休息。那妾身退下了。”
夜色下，梁上人细听屋内讲话，发出一声轻嗤。
待沈姨娘出来，悄悄跟了过去。
沈姨娘折腾了这一路，回到院子，发现屋内亮着。
进了里间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看书的顾臣烨。
他一身青色寝衣，神情懒散倦怠，人至中年依旧俊朗，身上的沉稳平添几分魅力，沈姨娘步伐都慢了三分。
“这么晚，出去做什么了？”顾臣烨放下书卷瞥了过去。
沈姨娘温顺上前，“妾身去给四少爷送吃的和药去了。”
顾臣烨眼皮一跳，手里书卷往锦被上一砸，不轻不重的呵斥：“我不是说了不许理会他？”
沈姨娘抬眸跟他对视，眼底满是无辜。
“老夫人为四少爷担心呢。老夫人身子骨一向不好，跟夫人置气，又为四少爷忧虑，出了事老爷要后悔了。所以妾身才答应了老夫人，去给四少爷送了吃的和药。”
“老爷若是怪妾身，妾身也毫无怨言。”
顾臣烨望着沈姨娘眼底的温柔，就是真有怒火也发不出来了。
抬手拉着她坐在了床边，“不怪你。只是你心肠太软，老四……和当年咱们的儿子一样年纪，叶婉梅那样害你，你反倒对老四那样好，你说你傻不傻？”
沈姨娘眼圈微红，“妾身不想让老爷为难。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妾身也不想跟夫人计较，白白叫老爷为妾身操心。”
“而且四少爷的确可怜……妾身去时，他躺在地上动都动不得了……”
“什么？”
顾臣烨猛的坐起，拧起眉头，“叶氏下手那么重？”
“妾身本来也以为，夫人自己动手定有分寸。可是四少爷那样……”
“不像话！”顾臣烨在床板上一砸。
这会儿是越看沈姨娘，越觉得顺心。
“若老四是你我儿子，你养的，定比叶婉梅养的要好。”
沈姨娘羞赧移眸。
……
当天夜里，顾知进忽然发了高热，叫当值的家丁发现，连夜找了府医。
顾老太太第二日醒来听说此事，气得砸了好几个碗碟，连遣了文嬷嬷三次把叶氏找了来。
叶氏半夜去照顾顾知进，眼下青黑都没来得及用粉遮。
步伐却十分稳健，带着顾凉气势汹汹走进前堂。
顾老太太拍案而起，扯着嗓子骂：
“现在你满意了吧！阿进的身子才刚刚好，你就请家法！你自己的亲儿子你怎么下得去手！人都给你打坏了！要是阿进出点什么事，都是你这不负责任又狠心的娘搞的！”
“老夫人，您消消气。”沈姨娘起身去给顾老太太顺气。
顾老太太抓住她的手便说：“多亏了沈氏，昨夜要不是她去给阿进送了吃食和药品，家丁夜里不会去查看，你儿子烧死了都没人知道！你还不谢谢她！”
沈姨娘一脸慌乱，对叶氏道：“姐姐，你千万别听老夫人的。我可万万受不起……”
叶氏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提步走上前，手高高扬起。
“啪——”
“啊！”
沈姨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捂着脸眨了好几次眼睛，才回过神。
“姐姐……”
“叶婉梅你发什么疯！”顾老太太吓得连退好几步。
叶氏熬了一晚上，脸颊凹下，面无表情时看着恐怖极了。
她冷冷对沈姨娘道：“你自己的女儿不关心，对别人的儿子倒是上心的很。”
沈姨娘喉头一滚，和叶氏四目相对，看清她眼底的鄙夷和讥诮，一股怒火从心底腾起。
“……呵。”沈姨娘喉中溢出一声笑来。
缓缓道：“夫人是怪妾身多管闲事，叫四少爷被夫人狠打的事暴露了，还是什么？”
顾凉慢悠悠道：“我喂了顾知进一碗药，让他把昨夜吃的东西都吐了。时间尚早，那些东西还能看出是什么。”
沈姨娘一脸迷茫。
叶氏抬手又是一巴掌，咬牙切齿道：
“你拿那么多发物过去，害他半夜高热，还在这儿装什么无辜！真以为本夫人纸糊的？！”
“来人！去将府上的铜戒尺给本夫人取来！”
叶氏不发怒则已，一发怒气势尤为强势，门外的侍从想也不想便转身去取了来。
铜尺到了叶氏手里，顾老太太才从迷茫之中回过神。
赶忙阻止：“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救妾身，妾身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夫人无缘无故为何要对妾身动手！”
沈姨娘望着叶氏手里的铜尺，畏惧的咽了咽口水，浑身汗毛倒竖。
她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知进伤势加重，难道不是叶氏下手太重？跟她有什么关系！
叶氏捏着铜尺，冷声道：“她昨夜送去的吃食，全是大油的发物！姣姣说了，是这些发物害得阿进伤势加重的！”
顾老太太：“你怎知三丫头说的就是对的？！”
“父亲找来的大夫诊断的结果是一样的。”
顾凉一句话堵死了顾老太太，她震惊看向沈姨娘。
沈姨娘慌了，“老夫人，妾身送去的可都是清淡的！没有发物啊！妾身发誓！妾身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呢！”
她坚信自己绝没有，沈姨娘怨憎看向叶氏和顾凉。
这二人之中，定有一个是这件事的主谋！
顾凉一脸散漫站在叶氏身后，自始至终镇定自若，眼皮都没动一下。
沈姨娘呼吸一喘，怒道：“三姑娘！四少爷可是你的亲弟弟！你就为了害我，对你亲弟弟动手！你的心也太狠了吧！”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叶氏喝道：“秀嬷嬷！给我把人按住！”
大堂内其他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惊住了。
顾笙焦急跑到顾老太太身边，“祖母，快救沈姨娘啊，沈姨娘不是做这种事的人……”
宁氏也道：“母亲！”
可不等顾老太太出声，叶氏已经拿着铜尺，狠狠拍在了沈姨娘嘴上。
“啊！”
沈姨娘长这么大第一次受这样的折辱，身后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压得她一动都动不得。
只能被迫抬着脑袋，眼睁睁看着足有巴掌厚的铜尺板，狠狠砸在自己唇上。
一遍又一遍，她满口咸腥，感觉门牙都松了。
眼里的愤怒在挨打数次后，变为了畏怯。
“夫、夫人……别……啊！别打了……妾身知道、知道……啊~错了！”
顾凉闲庭信步走到一旁，兀自倒了一盏茶。
等叶氏停手，递了过去。
沈姨娘伏在地上，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嘴巴肿的说话都含糊，一张嘴便是涎水混合血水。
她自己看了都犯恶心。
顾凉居高临下望着她，垂着的眼睫颤动两下，掩盖了眸中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