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我诵带人进山的次日,天开始飘雪,这会儿雪下得越来愈大。陈王廷决定马上动身,再晚,万一大雪封山,出去就变得困难了。大雪对众人也是个威胁,这次虽然有所准备,但是为了加快行进速度,还是选择了轻装。他们带了五天口粮,正常情况还能对付,但是一旦大雪封山,就危险了。此时,老苟突然想到,这山洞里还有头狗熊,若把它宰了,众人就能对付一阵子。再说那个山洞也是避雪的好地方。事不宜迟,动手。那只倒霉的狗熊在二十多个战斗力面前,只能含恨而死。陈我诵让人割了熊掌和熊肉,在老苟的带领下,去了对面的山崖。其余人把山洞打扫一下,那张剥下的熊皮被做成了洞口挡风的帘子,在山洞里生了火。洞外就是条河,饮水也不成问题。一个多时辰后,陈我诵和老苟到了对面山崖。陈震海和陈我诵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打小关系就一般,但是现在的情形,也只能就事论事。陈我诵表示,之前和陈王廷达成的协议,一切照旧,它就是来顶替陈王廷押一下场子,没有其他意图。他还拿出熊掌和熊肉,打算换一点粮食给山下的兄弟送去。陈震海说这事让陈我诵自己找村民商量,他管不着。正说话间,杨钢锋突然闯进屋子,喊道:“不留口不见了。”
陈震海也一惊,他虽然是赵王府雇佣来打劫甲骨车队的,但是事到如今,双方算是撕破脸皮了。这赵王府的不留口跑了,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黄宗羲在旁道,此时只要守住甲骨,其他不重要。陈震海觉得有道理,就表示自己哪里也不去,不留口本来就是陈王廷让杨钢锋看着的。不留口是昨晚看到陈王廷和陈震海达成协议后,就一个人回到了给他留的屋子,再也没出来过。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矛盾,杨钢锋也没贸然进屋监视。等陈王廷下山,陈我诵上山后,他才想看一下不留口的动向。这一敲门,无人应答,最后踹门而入,发现后窗开着,人不见了。从屋里的痕迹来看,被褥是用过的,估计一早就跑掉的。当杨钢锋进门的刹那,老苟一愣。他看见了杨钢锋额头那条狼一样的胎记,不由心生激动。他的老婆儿子就在回家的路上遭到山贼袭击,老婆被奸杀,儿子不知所踪。遇难的地方就在这片山区。而这个小子的年纪看上去比自己的孩子要大一点,不过山里长大的孩子可能就比城里的更成熟些。不管如何,这胎记,老苟是记忆深刻。当年,孩子出生的时候,他那帮衙门里的兄弟,还嘲笑他这条狗居然生了头狼。陈我诵看到老苟一副激动到手足无措的样子,又看看杨钢锋,发现二者有六七分相似,一拍大腿,叫道:“不会那么巧吧!”
这一吼,老苟的眼泪就被吼下来了。他从默默地流泪,变成后来嚎啕大哭。杨钢锋却有点莫名其妙。黄宗羲也看出了端倪,拉过杨钢锋说:“钢子,此人很有可能是你爹。”
“爹?”
陌生又熟悉的称呼。他只知道自己是被村民从山里捡来的,还说捡到他的时候,他身边有条死去的母狼和一头死去的豹子。村民都说他命大,若不是狼豹相争,双双毙命,他总会成为其中一个的食物。然而,当村民把他从母狼尸体旁抱走时,他却凶恶得咬人。不得已,只能把他绑了,带回山寨。回寨后,他不会说话,只会嚎叫,还要吃生肉。大家开始觉得这小子是那条母狼养大的,为什么这样,好像以前也听说过。众人开始嫌弃他,最后是孙寡妇收留了他,把他养大,也逐渐去除了他身上的狼性。父子相认,是多么狗血的桥段啊!可杨钢锋来了句,我要问一下我娘。孙寡妇也被叫来了,听到这情况,她也懵了。和她相依为命的娃她亲爹来了,这今后咋办。她一寡妇,这么些年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投入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女人和男人不同,杨钢锋就是她的命根。正当尴尬的时候,陈我诵一语化解了这个尴尬,他说,老苟一直单身,这么多年陪他的只有胶皮。此时胶皮凑到杨钢锋脚下,绕着圈子嗅嗅,又汪了几下,最后开始摇尾巴,可能它从杨钢锋身上闻到一种熟悉的味道。陈我诵调侃道,你看胶皮都认哥了。黄宗羲听了很是无语,武夫就是武夫。此时,孙寡妇开始打量起老苟。这半老头身材矮小,但很精干,就是这脸沧桑了点。而老苟也偷眼瞄着孙寡妇,还别说这寡妇长得不算漂亮,但很耐看,身材也是珠圆玉润的。看着看着,双方目光交火了,老苟的脸腾地红了。反而孙寡妇显得落落大方,对杨钢锋说,你爹还行,我们就收留他吧。这话把周围的人,雷倒一片。作为山贼,村民们十年没有婚嫁喜事了,这下终于可以热闹一下。虽然非常简陋,但是就图个热闹。喜酒总要有酒的,山上酒不多,那就掺水。大家一起张罗,孙寡妇都觉得,当年自己正式嫁到杨村的时候,都没这么热闹过。陈我诵拿着一只皮囊、两只木碗,来到陈震海面前。皮囊里是他带来的烈酒,进山御寒用的。陈我诵给陈震海满上,陈震海一言不发接过来,喝了一大口。一股热流顺着他的喉咙直达心田,“够劲!”
陈震海情不自禁的赞了一声。陈我诵也给自己倒了,跟着喝了一口。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也不说话。三碗下肚,陈我诵道:“震海啊,记得小时候,你还为我打过架。那时候你挺霸道,也挺讲义气。”
“这有啥用,你不还是喜欢跟着陈王廷屁股后面。”
“王廷也讲义气,不过他不霸道,讲理。”
“讲理?这世道也是都讲理就好了。”
“你怨气挺大啊!来说说当年你为啥那么干,我总觉得你有隐情。”
看着远处村民们给老苟办喜事的场面,陈震海又喝了一大口,“那年我年轻气盛,看上了苏家的大小姐。”
“苏家?温县最大的粮商?”
“是啊,人家是有钱人。这有钱人啊,是不讲理的,也不讲道义。苏家若一开始嫌我穷,不待见我,我也就死了这条心。可他们偏偏利用我。”
说到这里,陈震海一口喝干了碗中的酒。“利用你?你除了能打,还有什么?”
“他们就是利用我的拳头。苏家公子和那个做绸布买卖的何家公子逛青楼的时候,结下了梁子。于是,何家公子买通打手,暗地里揍了姓苏的。这事么,富贵公子们经常干。可苏家偏偏找上了我。我那时也是被苏大小姐迷昏了头。人家对我笑一笑,我就热血上头,抱着为大舅子报复的心态,也偷偷地把姓何的打了一顿。此时,双方都下黑手,明知是谁干的,也拿不住证据。”
这陈震海追求苏家大小姐的事,陈我诵也知道,一群同龄人也为此还嘲笑陈震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为陈震海在到了一碗后,陈我诵道:“就这破事,怎么后来闹成那样。”
“是啊,事到了那会儿,双方一捏鼻子也就过去了。可是碰巧温县换了知县,新来的知县是何家的亲戚。苏家见此局面,为了和何家缓和关系,居然主动把我给卖了。最后,非但我被何家派人干了,家族也处罚了我。这口气,我哪能平,可我又没处说理。”
“哦,你后来暗地里联络山贼,劫的是苏家的商队啊!”
“我的脾性,当然要报复,而且还要大大的报复!”
陈震海说罢,又干了。“那王廷来调查的时候,你怎么不和他讲明白。”
“有什么好讲的,我和他一直不对付。”
“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现在我们再回头想想,那时候做的,真的很幼稚。那你和王廷打了以后呢,都说你被砍了一刀,掉进大河,死了。”
“与其说我命大,不如说陈王廷还是留手了,那时候我是打不过他的。那一刀其实没砍中我,我是自己顺势跳江的,你知道的,我是陈家村那一辈里水性最好的。”
“那你脸上的那道疤哪来的?”
“后来,混江湖,被人赏的呗!”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原来村里小孩子在往火盆里扔爆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