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君撩起帘子,忽然看到先前那名姓吴的参将。那名参将不知什么时候调动到了这边马车,随行护驾。
陈昭君放下帘子,说:“外头有个人,看着眼生,不善。”
云飞燕也撩开帘子,便看到吴参将那故作坚毅衷心的脸上,一眼桃花泛滥,正冲着云飞燕袭来。
云飞燕刷地放下了帘子,凝脂一般的脸,忽然红了。
陈昭君明白,云飞燕是被气红的。
云飞燕问:“你是不是想知道,外面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陈昭君伸伸脖子,说:“我确实不知道他。但那人给人第一感觉,就不好。”
云飞燕的脸不红了,声音倒是很冷静:“陈昭君,我云飞燕认命了!你会不会笑话我?我憧憬过!反抗过!我也心里不甘!凭什么是我!我一直住在舅舅家,人前受冷落践踏,人后被嚼舌根。我不恼,我本是个没有亲爹的杂种嘛!可皇帝陛下,他……他是我的亲爹呀!他来寻我,他来认我,难道就只是为了找一个和亲的公主!这不公平!真的不公平!但我不想反抗,你知道为什么吗?在我穿上嫁衣的那一刻,在我走出雍城门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夹道送行的百姓,他们跪我!我也曾是卑微的老百姓之一,我知道的,老百姓盼的,仅是不打仗而已,老百姓盼的,是安居乐业!我不愿做什么公主,但既然做了,也是有责任的!”
云飞燕顿了顿,眼睛望着帘子外,却没有伸手去撩帘子。
陈昭君也被云飞燕一席话,说感动了。
责任,她和云飞燕是和亲的,肩上是沉甸甸的责任。
“陈昭君,我想……那吴参将,是有人布下的圈套!有人猜,我定然不会乖乖听话,猜我不会由着他们摆布!吴参将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引我犯错。”
想想就刺激,和亲的公主,在和亲的路上,与随行的护卫暗生情愫,然后私奔了!多么爆炸的新闻!云飞燕的脸上,许多情绪暗压。
陈昭君握住云飞燕的手。
“你知道就好!你心里明白!我替你宽慰你自己,我们是同命相怜的。有人见不得你好,见不得我好,见不得这个世上的人好!吴参将的事,你不出面。有什么事,我来替你挡着!我陈昭君脸皮厚,不怕这些腥的臭的。”陈昭君说。
云飞燕一手就捏住陈昭君的脸,笑道:“嘿!还真是有恃无恐哈?长安君对你信任得很?有长安君一路保护,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怕?见了这些事,还往上凑!把我云飞燕当什么人了?我要你替我背黑锅!”
陈昭君笑得可爱极了,说:“哪是想替公主您背锅啊?是想抱公主您的大腿!你是知道的,长安君不受宠,我这个长安君夫人自然也是没分量的!可公主您的夫君是临安王啊,想想,那可是巨大的一棵乘凉依靠的树啊!现下,可不得讨好公主您嘛!”
云飞燕再捏了陈昭君的脸:“你这一张利嘴!你真当是从小到大,我斗不过,只有被你耍的份儿么!提什么临安王,你喜欢,你嫁给他!”
云飞燕气呼呼地抱着双手。
陈昭君却不上当,只悠悠地说:“公主还说长安君长得好看,又体贴又深情呢!公主喜欢长安君,我是很乐意成全的!”
云飞燕抬起双手,啪啪拍在陈昭君背上:“你还说!你还说!我告诉你,陈昭君,若是哪一天我和临安王因为这事儿起了嫌隙,就是你传的!真要我好好跟你算账吗?马铁霸那乌山之上,什么乌山一夜的狗屁话,你陈昭君欠我云飞燕一个清白的解释!”
陈昭君活动活动自己的后背,这顿筋骨被云飞燕这胖手掌给松的,多少舒坦。“行!等我们安安全全到了梁国,当着梁国文武百官的面,我给您容和公主开一场谣言澄清发布会,专门澄清你和长安君乌山那一夜的事情,可好?”陈昭君说。
可哪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陈昭君也没有亲眼见过啊!
云飞燕呵呵一笑:“你是被长安君宠得,无法无天了!是,拿我开涮,你很开心!得,你陈昭君名号。出嫁之前,你有父兄宠爱,我比不过。这嫁人了,你又有夫君宠着,我还是比不过。呵!得了,我云飞燕不跟你比了。比来比去,有意思吗?是不是哪一天,我们俩还要比孩子?比谁的孩子生得多,比谁的孩子长得好,比谁的孩子有见识?”
陈昭君也笑了,笑得皱了眉头:“那样太累了!”
天色已经暗下来。
而这浩荡的队伍还要继续往前赶路。
陈昭君与云飞燕终于商议,趁着眼下天色,赶紧换身平常衣服才是正事。
没有必要非得穿着大红的嫁衣,高高地坐在这马车里,端着姿态。云飞燕很以为是。
当两姐妹换上家常便服,各自心里明白,一路上的奸险,怕是接踵而来了。
陈昭君与云飞燕说好,以后不管发生什么,第一要务是好好的活着,保重自己,第二要务才是家国重任与人情。
云飞燕说,她绝不低头,绝不给人机会。
桃子、吴绮,还有吴绮的孩子,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桃子和吴绮说些这两三年雍城的事。
从陈昭君怎么被皇帝陛下的选中,亲自指婚给长安君开始,到陈家忽然惨遭不测,一夜抄家,陈太傅夫妇陪着前太子流放,陈道渊发配潼关。
吴绮的孩子还小,睡得可香了。不然听到桃子这些话,也有点睡梦之中,惊坐起,害怕未来,惶恐的意思。
吴绮好歹是见过世面的千金小姐。
桃子说的这些,吴绮也明白。哪个世家贵族不经历波澜,哪个高宅大院没经历过见不得脸面的斗争?
吴绮撩开帘子,看到青青的山色随着夜幕降临,开始蒙上淡淡的灰青色。银凤还骑着马,外头还有那两个叫韩小飞和松林的侍卫。外面,似乎一路平静,平静得,吴绮怀中的孩子一路安睡。
银凤全身的毛孔都竖起来了,那一道越来越壮大的队伍,正浩浩荡荡的撵着跟着,在他们之后。
眼看着这队伍就越来越近。他们像是走惯了这些颠簸的队伍,他们在那连绵起伏的山丘上,竟似如履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