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韩蓄取侧妃纳妾这样的事情,陈昭君都雍容大度的处理了,她如今只在意孩子,只在意自己这虚弱的身子。老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这把青山必须给恢复得松柏长青,才好!
陈昭君早上吃了海参汤熬的鸡丝粥,又睡了一会儿,这时候才起来,桃子伺候她用艾草水擦了脸,用桂花水漱了口,银凤帮着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却又听到桃子刚刚出屋子,外面跟韩蓄说话。
陈昭君倒是知道,韩蓄一大早又被皇帝陛下召进皇宫,却没想到这么早就回来。
韩蓄走进来的时候,陈昭君换了衣裳,正在梳头发。
韩蓄没有避讳,他只让银凤和桃子都出去,他来帮陈昭君再披一件衣裳,又扶着陈昭君在屋子里走了两步。
他知道,陈昭君天天躺在床上,定是十分不舒服。这睡了一觉起来,虽然不能在院子里走,在屋子里前后走几步,那总是很好的。
韩蓄搀着陈昭君走到隔间看了看孩子,孩子刚刚洗了小屁屁,真精神抖擞地睁着大眼睛盯着四周看稀奇。
韩蓄和陈昭君不自觉,一瞬间脸上挂起了同步的笑容。
陈昭君也俯下身子,逗着孩子的小手,与她呀呀呀的说话。
“这么可爱的小朋友是谁呀?哦,是我家小沐泽呀!小沐泽今天好漂亮呀,圆溜溜的眼睛在看什么呀?哦,你是在看娘亲吗?我是娘亲,宝贝,我是娘亲哦!”
韩蓄看陈昭君逗孩子,逗得那么有趣,居然与她说话,就像这孩子能听懂她说话似的。
韩蓄也伸出一根手指头挑起女儿另外一只小手掌。那时,这柔弱无骨的小手,却尽了她最大的努力,抓着这做父亲的手指。
韩蓄那内心一颤,他那种感觉,仿佛听见女儿在喊他恳求他!“爹爹,你不要留下我!你不要把我留在皇爷爷和皇奶奶身边!爹爹,不管你们去哪里,你们一定要带上我,我们一家人永远永远不分离!”
或许是韩蓄想得太入境了,就是那一瞬间滴溜溜的眼泪滚烫着掉下来,刚好掉在了陈昭君的手背。
陈昭君这才转过脸去看韩蓄,竟看到他双眼那般滚烫的泪。
韩蓄也才反应过来,自己这番失态。他那么多年的苦楚都熬过来了,他从来没有这般流过眼泪!还是在自己这最稚嫩的女儿跟前,在自己此刻仍然十分虚弱的妻子面前,他流下了八尺男儿不轻弹的眼泪。
陈昭君直起身子,拿出一张手绢,让韩蓄擦掉自己的眼泪。
韩大郡主毕竟还小,别把眼泪掉在女儿的脸上和手上了,不然又得费劲,再给孩子洗一回澡。
陈昭君定是并不能十分理解韩蓄为什么此刻这么多情。
她想来,因为女儿是父亲前辈子的情人,容易勾起他万般愁绪。
夫妻俩放下女儿,韩蓄那眼睛已经擦干净了,他拉着陈昭君的手,请她坐回床榻上。他坐在她的身边,几分整理了心情,方才决定还是与陈昭君和盘托出坦诚相待的好。
纵然这是在长安王府,身边有许多自己人的情况下,他难保皇帝陛下的旨意不会通过别人的嘴里传到陈昭君的耳朵,那时候对她来说,才是更大的伤害。
所以,韩蓄整理心情,开口。
“君儿,我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不能优思,不能听难过的事,不能生气,要好好静养,但眼下这件事情我不得不告诉你。若是你在别人那儿听了,免不了生出闲气。雍国皇帝陛下来书信了,除了催促辜太傅和段将军返回雍城之外,他也催促你我夫妻俩返回雍城。
“这件事情,咱们皇帝陛下没有不允许。皇帝陛下只说到咱们女儿,说他和贵妃娘娘断断再舍不得,便让你我夫妻再回雍城,而务必将大郡主留下。
“皇帝陛下念在你尚在月子之中,只说等你出了月子再找时间启程,仍然有段将军辜老太傅护卫咱们去雍城。”
韩蓄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语气把这么样一个难过的消息告诉陈昭君的。
但陈昭君的反应真是平静的,平静又平静了。
陈昭君竟然还那个淡淡的一笑。
陈昭君舔了舔嘴唇,她说过的,她是韩蓄的软肋,而女儿又是她的软肋,所以这女儿就成了他们夫妻俩最软肋的软肋。
这回又是做质子的事!谁去做质子没有差别?嗯,梁国皇帝单单留下韩大郡主,用意十分明显!
陈昭君竟然不像韩蓄那般,一想起难过地抹眼泪。
陈昭君不想抹眼泪,厨房刘大妈专门进这屋里来看望她,刘大妈曾说起自己年轻时生绿萝和红掌,她说那时候世界艰难,她生了两个女儿,受了很多委屈,生完孩子,月子里总是哭,如今,这双眼睛便留下了病根。刘大妈说,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开心的难过的,月子里绝对别生气,也别哭。
想来这,刘大妈是一个心细的刘大妈,她怕陈昭君因为王府里突然来了吴侧妃,这奉了皇帝旨意而来的第三者刺激了她而暗自流泪,便安慰她。
所以在返回雍城做质子与女儿韩沐泽分离这件事情上,韩蓄哭了,无遮掩地哭了,无遮掩地留下了他的男儿泪,而陈昭君没有。
韩蓄当着陈昭君的面又流泪了。
他说:“君儿,是我对不起你,我曾说你要的我都给,我说大话了。”
韩蓄想着,如果真的要与这襁褓之中的女儿分离,他定是受不了这样剜心的痛。忽然之间,他哭的像个孩子,一时间难以自制,又扑进陈昭君这瘦弱的胸怀里痛哭起来。
陈昭君冷静无比地听了这一阵,她虽然也觉得世事艰难,人心险恶,胸中却是那般的苍凉。
曾经,她是百年城家最骄傲的女儿,昭昭光明,磊磊君子,而如今,早已千疮百孔,一副瘦弱的身躯。
唉,这世上的路还有那么长,还有那么崎岖未的知。她似乎变成了一个光脚的,她光着脚去走,她要怎么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