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君终究是抬起了她的手,轻轻摸上了韩蓄的头,摸着他的头发:“王爷!王爷你这般儿女情长,面对海寇的时候,可有仁慈心软?”
韩蓄正伤心,听得陈昭君问他,便顺着陈昭君的话去思考,他不怕海盗,不怕那些刀剑无眼。
陈昭君又说:“王爷经历的事情比我经历的多。王爷,你怎不知道人心险恶?王爷的软肋在哪里,便是人家最容易下手的地方?王爷,你这回哭红了眼睛,若是被人传出去……”
韩蓄却总是忍不住了,那是他的骨肉啊,他怎么舍得呢?
陈昭君说:“王爷,民间的话说,金窝银窝不如狗窝,其实哪里都是家!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里都是自在天地!”
陈昭君如是说。
韩蓄终于抬起头,他捧着陈昭君的脸,那般珍惜。他红红的眼睛,看着她清澈的眼神,问:“君儿真的不嫌弃我没出息,君儿真的不怕再与我回去,又过回那般凄苦的质子生活?”
陈昭君笑着说:“那有什么可怕的!王爷,你之所以怕的,不是你自己生活的困窘,不是被别人监视,不得自由,也不是被别人猜忌。王爷,你怕的是骨肉分离。”
陈昭君真说到韩蓄心坎里去了。
韩蓄那一阵心里有多软有多痛,他只能紧紧把陈昭君抱在怀里,他说:“君儿,我不能没有你,也不能和咱们的女儿分开。可是若我这一回回了雍城还做质子,咱们的女儿便也是质子!”
做父母的总想把最好的生活给孩子。
韩蓄想到这样的未来,怎能不伤心流泪,怎能不难过!
但陈昭君没难过,陈昭君那么平淡着,安抚着韩蓄的情绪。
陈昭君向哄孩子一样哄着他,让他哭出心中的委屈,哭出心中的难过,把十几年的煎熬忍受痛苦都哭出来。
直到许久韩蓄,终于平静了。
陈昭君才对他说:“王爷,你放宽心,时间不是还没到吗?船到桥头自然直。王爷莫要忧虑太多,别被人看出端倪。”
是呀。保不齐梁国皇帝什么时候又会把韩蓄宣进皇宫去,况且这长安王府里又有红樱,又有吴绮,不是这边皇帝的人,就是那边皇后的人,长安王夫妇的动态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习书法者常说,藏锋下笔,而这为人行事,总得藏着自己的锋路,不让别人看出你的意图。
韩蓄今时今日是被陈昭君安慰的那一个,他总有一种错觉,成为母亲之后的陈昭君,似乎是过分刚硬了一些。这难道,就是传说之中的为母则刚?
陈昭君说的也是,不要让别人看出端倪,且要从长计议。他们还有时间,他们离此次返回雍国总有一个月余的时间。
这一个月余或许世事瞬息万变,谁也保不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陈昭君一个做母亲的,能如此冷静,难道真的是因为韩蓄自己太儿女情长?显得他的心智被陈昭君给比下去了?
还是陈昭君自己有什么打算?
陈昭君,有什么打算!
她能有什么打算?
她早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她不光是记得自己落水之前的种种,记得自己是如何反抗这儿戏一般的颠翻倒覆的命运,她也记得自己落水失忆之后,是如何将长安君韩蓄视为人生之中的光明,如何冒着花痴心思地喜欢着他,所有的事情她都记得。
今天,韩蓄说来的这个消息,看似很意外,实则不意外了。
陈昭君也不觉得有多意外。
雍皇早在将他们送出雍城的时候,早就说过,此次只是让长安王回国探母,真正和亲的人是容和公主,这会儿容和公主嫁给梁国大皇子,虽然不是原来内定的临安王,但容和公主毕竟是嫁给了皇子,两国和亲使命已经完成了。
而雍皇竟然曾经说下的话,那绝对是要履行的。皇帝就是皇帝,一言九鼎的。
不可能是说他本来答应送长安王回梁国探母,送着送着就成了肉包子打狗,长安王再不回去了,雍国的脸面放在哪里?
两国之间的博弈,所谓什么信守承诺,那是做给别人看的。
雍皇这么做,目的也很简单,将长安王控制在雍国永城,有质子在自己手上嘛,但凡做事心里有底气一些,而如果长安不回来了,而如果长安王不回雍城了,梁国皇帝不放人怎么办,雍皇还有没有能拿住梁国的把柄,雍皇的女儿可是真真切切嫁给了梁国大皇子的。
雍皇总不可能那么糊涂,不知道他的女儿容和公主从三番五次被梁国的人诬陷成奸细,差点就被人给砍了头颅。这些事,雍皇他老人家还不知道吗?
雍皇知道!
所以,那时候本来云飞燕一个人越过了竹山,雍皇本来就已经很安心了,长安君和陈昭君就在竹山那山坳坳里住下,马铁霸带了一千人在那儿守着,留王一派也不能做文章,梁国也不能怎么着长安王。
可就是雍皇那女儿做事情钻头不顾尾,硬是将陈昭君和长安王给劫到了新乡。
所以后来的局势都是偏向着梁国的。
雍皇只是旧事重提,其实长安王究竟回不回雍城,主动权还是掌握在梁皇手里。
何况雍国皇帝最近只是身体差了点,他也不至于耳目闭塞到了那个地步,他也不至于连梁国各路起了兵马,正在暗潮涌动这种事情都不知道。梁国起的那几十万兵马矛头指向谁?雍皇应该很清楚!
雍皇当然知道。
雍皇不光知道梁国皇帝起了几十万人马,想要挑起战争。
雍皇还知道长安王被那个心眼狭窄的梁皇派往东海去镇压海寇,长安王在十分艰难的情况下剿灭了海寇,并组建了六千人的长安王心腹部队,此刻,正有李东坡和一个叫云腾的杀手在东海训练士兵。
雍皇最初在知道韩蓄确实是他的亲骨肉的时候,心里除了感慨,还是感慨。
多少年的愧疚?多少年的父子之情?一一被唤醒!
那个时候,雍皇只想缓和留王一派对长安君的仇恨,只想把焦点转移,只想给长安君一喘息之机。
后来雍皇看到了长安王韩蓄的实力,看到了他的能力,而雍皇自己身边两个儿子就是十分的不堪,前太子因为身子弱再经不起折腾,留王的心眼儿就更不说了,雍皇身边两个儿子都不是理想的继承皇位之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