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可谓是惊涛骇浪和灭顶汹涌,甜酿屡屡想要从其间挣扎出来,可又一遍遍被拖下水,直至最后累到昏厥。
这种感觉是极度陌生的、心悸的、她全然控制不住自己,像一只提线偶人,只能哭着紧紧跟随他的、攀着他,最后记得的,是黑暗中突然迸出一道耀目的光亮,所有的一切都訇然碎裂,只有那道银白的光贯穿一切。
这一夜极累,睡梦里她也格外的不安稳。
他看着她眼神迷离涣散,最后慢慢阖上眼,目光沉沉注视着怀中人,将手掌平摊在她的小腹,细细摩挲。
他没有留情,是存了往死里折腾她的心思,破了碎了也不管不顾,他为这一日等了整整四年,如今终得心满意足。
第一年,成全她的心愿,让她如愿以偿,自以为圆满。
第二年,慢慢煎熬,让她的婚事熬成一壶苦涩的药。
第三年,让她知世事的苦,怕俗世的恶。
第四年,让她知他的好,再也不能离他的手。
甜酿睡得不好,身上又痛,天亮时分就辗转醒来,乍醒的瞬间脑子还是一片抽痛空濛,感受到身后男人温热的肌肤和身体,她才想起昨夜之事。
若前一夜多少有些纵酒行凶,半推半就的放纵,现在清醒过来,听着窗外啁啾的鸟声,她只能身体僵硬,脑子空白,将自己紧紧的裹起来。
他也察觉她醒来,啄啄她的肩膀,揽着她:“浴房里有水,一起去洗洗”
天色还暗,帐内只透着一点朦胧的光。
甜酿不敢动,也不敢转头,唯有耳垂红如滴血,透露出她的羞意来。
这简直......疯了........他们........疯了.........
他见她僵住不动,也顿了顿,薄唇挨着她发烫的耳,酥酥痒痒,惹得她全身发抖,无声在她耳边说话:“又不是亲兄妹.......男未婚女未嫁,阴阳交融,天经地义的事情。”
“别怕,没有人知道。”他指尖划过她冰凉的手臂,“外头没人,你就在这再睡会......一场春梦而已,梦醒了,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他神清气爽翻下床,拾起地上的衣物,慢条斯理穿戴上,而后拢拢罗帐,信步走出去,将门阖上。
施少连一直走出大门外,看见阮阮守在外头,皱着眉叮嘱她:“我出门几日,你看紧她,别让她多想。”
阮阮点头:“知道了。”
屋里静悄悄的,园子也静悄悄的,甜酿忍着痛披衣而起,她大概被他清洁过,只是行步之间,仍觉得涩痛难忍,有什么东西沿着腿心汩汩而下。
无须她主动回避,施少连不在家中,这几天留她一人在家,给她清净和脸面。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们两人.......如何能在一起........如今两人还是名义上的亲兄妹,若是被人知道,可那是被人耻笑的骂名,祖母定然要被气死。
他们以前闹过不快,生分数年,如今重新走在一起,经历过这么些人事,她若说对他没有依赖和感动,那是假的。
可那一夜的癫狂和放纵,她想否认,却又时时跳出脑海,让她面红耳赤,羞愧欲死。
甜酿从来没有这样犯难过,只能装鸵鸟,把脑袋深深埋进沙土里。
隔几日施少连重回家来,又成了那个温良无害清风朗月的大哥哥,在她面前正儿八经,仿佛那夜的事情,真是一场梦,从未发生过。
两人就这么彬彬有礼过了小半月,甜酿也过了小半个月的晕头转向的日子总是在一个屋檐下,避不开,躲不过,面上云淡风轻,暗地里险要纠结至死。
那日傍晚,他从外回来,带着些时兴的绫罗绸缎来送她,兄妹两人面上打着官腔,挑过布料后,他口渴,让底下人沏了壶新茶,一人坐在椅上慢慢品起来,半点也不着急起身。
甜酿的心猛然颤了下,面色也全然变了。
半壶茶喝罢,屋里的婢女都不知什么时候退去了何处,只留他们两人在室内独处。
他漫无边际和她闲聊,甜酿心不在焉,在一旁战战兢兢,语无伦次。
他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倒是从容笑了,那一笑极为耀眼,带着几分自得、欣慰、开怀和期待。
“今夜......我留下来如何?”
甜酿面色刷的白了,连着往后退了几步。
“大半个月过去了.......妹妹不想吗?”他温柔牵住她的手,在她耳边呢喃,“都知事了啊.......妹妹打算一辈子不嫁人,难道也打算一辈子没有男人?”
“那种滋味,很舒服不是吗?”他压低嗓音诱她,将唇贴在她香喷喷的发间,“和喜欢的人鱼水交融,什么都忘记了.....恨不得死在那一刻......”
甜酿脸上如火烧,背上如针刺,甜酿羞的连眼睛都红了,水润润的要往外滴泪,哼哧哼哧躲他:“我们不该这样.....”
“不如就把它当成一场梦吧。”他脸上含着笑,却说着令人面红耳赤的话,“梦醒了、结束了,我们还是兄妹,没有人发现,更没有人知道。”
他轻轻搂着她,吻着她,“好姑娘,求你了........这么多年,夜里我都是想着妹妹熬过来的,很不容易啊........”
甜酿被他哄着,实在抹不开脸,她不是无情的木头桩子,经不起他这样毫无荤素不忌的撩拨,被他拿捏着。
明明知道不应该,却又在稀里糊涂、半推半就中顺从。
自然是鸳鸯交颈,娇滴滴的花儿蕊儿,落不完的雨儿露儿,数不尽的调儿曲儿,翻不起的浪儿朵儿,一夜恩爱至天明。
有一就有二,这种事情若是沾上,想要脱身便难,总有诸多的借口和机会让人神迷意乱,隔三差五偷一场春梦无痕,这种感觉新奇又刺激,顶着亲兄妹的名头在内帷胡天胡地,格外的欲罢不能。
后来施少连有次无意识抚摸着她软软的肚皮,甜酿突然惊得坐起,忐忑问他:“我会不会有孕?”
她和张圆成亲那些日子,头一年夫妻恩爱,张家一直盼着她生个一儿半女,可惜肚子一直没消息,第二年张圆生病,张家人催得愈发的急,可那时已经断了床帏之事,她如何生得出来。
“有了就有了,生下来。”他低头亲吻她的小肚子,柔声道,“我们成亲,当爹娘,一起养孩子。”
甜酿咽了口气,眼睛有些发直。
“生一个吧。”他突然翻身起来,又去抱她,目光灼灼:“小甜儿,给我生个孩子。”
甜酿心头发紧,猛然摇头:“我不能嫁你,不能生孩子。”
“为什么不能嫁?为什么不能生孩子?”他皱眉,眼里有恼意,“本就不是亲兄妹,我们回去禀明祖母,在她面前把事情摊开说。”
“就算祖母知道我不是施家人,她也不会答应的。”甜酿拧着身子,烦恼蹙眉,“你是她最看重最中意的孙儿,我们当了这么多年的亲兄妹,我又是个寡妇........她绝对不会同意的!祖母会被我们气死!九泉下的爹爹和吴大娘子也不会同意的!!”
“所有人都会看我们的笑话,他们会瞎猜,他们会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他们会说我们以前如何如何,私底下如何如何.......”甜酿抱住自己,“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我只能当你的妹妹,亲妹妹也好,认养的妹妹也罢,怎么能当夫妻呢。”
她总是矛盾的,一面沉浸在这偷情的快乐中,一面又觉得分外的羞耻,想要自暴自弃,又顾及着一点颜面,这么多日,连自己都开始唾弃自己。
“你若当年肯退张圆的婚,如今就不会是寡妇的身份。”他冷声讽刺她,“当年我如何对你,你心里难道真的不明白?你却熟视无睹,非张圆不嫁,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当年和现在.......甜酿听见他的指责,也是心痛如刀绞,咬着唇闷闷掉下几滴泪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垂下眼睫,掩住眼里的情绪,“一辈子和我名不正言不顺,却在这家里跟我过夫妻日子?”
她语气哀哀,下定决心:“我们不能这样,我们.......迟早要断,你要娶亲,我.......我......”
她眼眶蓄满眼泪:“我不能呆在你身边,我们不能私相授受。”
“你享受过了,却义正言辞说起这番话来?要跟我一刀两断?好妹妹,你扪心自问,你有没有半点良心?这一年多的日子,都是白过的?”他面色冷凝,哼然起身,对窗沉思半晌,板着脸道,“你既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又怕人说嘴,又怕祖母生气,瞻前顾后,左右摇摆,那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我挑个日子,送你回江都家里,我们还做清清白白的兄妹,分道扬镳罢了。”
他披衣赤足,一言不发走了出去,徒留她一人坐在床间,黯然吞泪。
恰逢年节,施少连带甜酿回江都家中过年,把她送回了榴园的家。
施老夫人见兄妹两人回来,自然是欣喜万分,家里热闹了许多日子,这半个月里,不知有多少的女眷、媒人上门,一窝蜂似的挤上前来,俱是为施少连做媒的人,岂料他半个也没看上,都推拒了。
芳儿今年也有十七八岁,蓝可俊几年前意外逝去后,她的婚事也耽搁下来,她眼界又高,自己左挑右捡,一直寻不到一个合心意的。
施少连几年没有正眼看她,这回在家见了,在施老夫人面前夸了一回:“芳儿妹妹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
芳儿甜甜一笑:“谢大哥哥夸奖。”
施老夫人见他两人一唱一和,男才女貌,突然嗅出那么点意思,笑道:“你们兄妹两人也有几年不见,倒是该好好说说话,熟络熟络才对。”
施少连低头喝茶,淡声笑道:“祖母说的是。”
甜酿坐在一旁,见这副场面,心头涌上股酸酸涩涩的失落感。
再回金陵时,他把甜酿留在了江都家中陪施老夫人,打算把芳儿带去金陵。
临行前,施少连去榴园跟甜酿道别。
“哥哥真要把芳儿带去金陵?”她呐呐问他,脸色黯淡,“带去金陵做什么?”
“我身边总要有人帮着打理些府内事。”他淡声回她,“芳儿聪颖,想来合适。”
她目光怅然望他一眼,揉着自己的衣带,那一片衣带在指尖搓来搓去,揉来揉去,弄得凌乱不堪。
施少连垂眸喝茶:“我瞧祖母话里话外有那么点意思,若是情投意合,娶了她也无妨,到时候请二妹妹来喝喜酒。”
听他说要娶,甜酿只觉得心头窒息,狠狠咬牙,扭开身子不看他:“是么?那先恭喜大哥哥了。”
他掀起袍子,抬脚往外走,走到门外,听见屋里蛛丝一样纤弱的哭泣。
施少连驻足,听她哭了半晌,方折回去,站在她身边问:“哭什么?这不是正好合了你的心意么?”
她心痛如刀绞,闷得喘不过气来,憋着气自己捂着脸哭,见他回来,忍了又忍,扯着他的袖角嘤嘤哭了片刻,哽咽道:“那本说文解字.....是芳儿,是她故意弄成那样的,不是我的错......”
“所以呢?”他微哂,“你如今倒怪在她身上去了,若不是你不上心,如何让她有机可乘?”
“反正你也无心和我在一处,又何必计较这些呢。”他轻声道,“你既然不愿嫁,我娶她也能堵众人的嘴,又如了你的愿,何乐而不为?”
吃过糖的人,知道那滋味,如今要拱手让人,她也从来不是大度的人,想起金陵一点一滴的好,想要割舍又割舍不下。
甜酿咬着唇,吧嗒吧嗒掉眼泪。
施少连冷眼瞧着她把自己的唇咬得发白,“这回你可高兴了,把我拱手送人,撇得又体面又干净。”
“不是......我不是......”她含泪看着他,眼眸水晶似的,“我真的不知道......”八壹中文網
“往日对你的好,我可都白费了。”他微微叹气,神情惆怅,“妹妹,你爱我么?”
爱与不爱,这个字太尖锐,爱就是山水迢迢,不爱就是山穷水尽,她经历过那些,中途离开过,兜兜转转再回到他身边来,和他心意相通,和他肌肤相亲......她只知道,除了他,她此生不会再对另外一个男人有过这样复杂的感情和纠葛。
施少连挥挥袖子走了出去,第二日便带着芳儿去了金陵。
她白日陪施老夫人,夜晚孤枕独寝,习惯了金陵后,才觉得江都的日子乏味又单调,永远都是在这家里转着圈,应付着上门的三姑六婆,说些虚情假意的寒暄话。
她怀念金陵的热闹,怀念他带她出门游山玩水,怀念他每日跟她说的那些有趣的事,也怀念他的身体给她带来的欢愉.......
她真的.......太贪心了........
一个多月后,施少连又携着芳儿回家,这两人喜气洋洋的进了家门,径直去见了施老夫人。
甜酿听见家里的下人说,家里头开始采买各类喜庆之物,要准备芳儿嫁了。
她愣住.......他要娶她了吗?
家里的热闹自然是热闹,她一个寡妇,在他人眼里有忌讳,是不好掺和这样的喜事,也不好赶这样的热闹,多半时候,她就在榴园闭门不出。
半夜里,她迷迷糊糊被什么东西吵醒,见帐外站着个人,慢悠悠的解衣裳。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进来的,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在这时夜闯她的卧房。
但施少连抱住她时,她也紧紧的搂住了他。
这一夜的颠鸾倒凤格外的激烈,他低头含住她的唇时,她又抽抽噎噎的哭出来:“我不想.....你娶芳儿......”
她无法忍受那种寂寞和颤心的痛苦,从张圆生病开始,到他的逝去,再到张家的磋磨,她受的苦太多了,是他把她解脱出来,给了她所有的生机和快乐。
她还是喜欢活得痛快一些。
如果他走了,她该怎么办?
“不娶她,那娶你?”他舔咬她的唇角,眼里满是得意和餍足,“娶你好不好?把你娶到金陵家里去?”
“好。”她胡乱点头,语调沙哑,泪如雨下,“只要你敢娶,那我就敢嫁。”
“有何不敢。”他扑倒她,眸光如深海,“你等着。”
原来芳儿要嫁的人不是施少连,而是金陵一门官宦人家,施少连带她回来只是待嫁,将家里嫁妆收拾之后,送到金陵去成亲。
不知是哪个下人传的消息,偏把最紧要的地方漏传给她。
“是你故意的。”甜酿咬他,叼着他小小的果子,“你故意骗我!”
“要不然你怎么能改口?是不是很讨厌芳儿,讨厌到不能容忍她留在我身边?”他低头吻她,“好妹妹,你怎么心眼这样小,这样坏。”
甜酿目露凶光,去拧他:“我坏?这条密道是谁修的?你那时候打着什么主意?你是不是疯了?”
他堵住她喋喋不休翻旧账的红唇:“有这功夫数落我,不如多叫几声给我听听。”
这些日子他留在江都,每日无所事事,白日和她作陪祖母,入夜偷偷潜入她的闺房胡天胡地。
“我们早些和祖母说了吧,我的身世......”她望着他,额面是微汗点点,“我先去跟祖母认错......”
“不急。”他玩着她的头发,“再等等,我们等一个人。”
芳儿送去金陵后,施少连还没有起身,仍留在江都家中陪伴祖母和弟妹,施家每日时不时还有女眷上门,来讨些嫁女的彩头。
这日守门的老仆来报,说是有夫人登门拜访施老夫人,那夫人从远地而来,穿金戴银颇为阔气,还带着一列随从,来头不小,像是哪个大官家的夫人,这夫人虽不认识,但旁侧有个随性的妇人倒是识得,正是王妙娘。
施老夫人见了来人,亦是大吃一惊,正是王妙娘领着个官家夫人,那夫人面色和善,生得两道英气的眉毛,两眼通红,见了施老夫人,半点架子都无,反倒上来对施老夫人行礼:“这位就是恩人老太太?”
“敝姓杨,是钱塘守备府里出来的,特来府上寻亲的。”杨夫人对着施老夫人抹泪,“我家有个女孩儿......就流落在贵府上,原听说她在金陵,我赶去金陵寻人,哪知她又回了江都,我又追着来了江都。”
施老夫人摸不着头脑,听王妙娘三言两语说了,双眼瞪圆,大惊失色:“快去请甜丫头和大哥儿出来见客。”
屋里屏退了下人,几人关上门来说话,杨夫人一见甜酿的面,只打量了两眼,便是泪落如雨,牵着她的手哭起来:“是了,这就是了,断然不会有错,这就是玖儿,这就是玖儿。”
甜酿扭头看了眼施少连,见他面露微笑,也是一头雾水。
“玖儿,我是......我是你的姨母啊!”
这话还要从王妙娘说起,她自出了施家大门,前几年流落在外,自谋生路,后来去了钱塘,因缘巧合在杨夫人府上当差,杨夫人式微时带着金陵杨家的女孩儿,因行路不便寄送在一家农户家里,岂料那农户把女孩儿送到吴江一座庵里,杨夫人追着去寻,只见到女孩儿一座孤坟。
王妙娘偶然听见杨夫人说这桩伤心事,她又在吴江呆过许多年头,岂料杨夫人去的那座尼姑庵,也是甜酿小时候呆过的地方,又说起甜酿的音容笑貌和小名、年岁,杨夫人听着甚觉蹊跷,王妙娘听杨夫人说,亦觉杨夫人带走的那具骸骨是她的夭折女儿,故而两人追到江都来寻亲。
满座人听了这么一出传奇似的大戏,个个都呆若木鸡,不知如何应对。
“请老夫人恕罪,都是妾的错。”王妙娘给施老夫人磕头,“妾和老爷生的那个孩子,在两三岁便夭折了,后来妾就把玖儿当亲生女儿养,一道带到江都来,这些事都是我弄出来的,玖儿年岁小不记事,一直把我当亲娘看,但她实非我生的孩子。”
“错不了,错不了。”杨夫人也抹泪,“她的模样,和她的娘亲有个七八分相似,我照顾了她好几年,都认得的。”
“她的生父,是当年金陵大名鼎鼎的大理寺卿杨简,她的母亲亦出生于书香之家,只是不甚蒙难,将这唯一的骨肉流落在外。”杨夫人恳求施老夫人,“求老夫人让她认祖归宗。”
杨夫人又转向施少连:“这位是施公子吧?多谢你照顾玖儿,事情正是巧,你买下的那座宅子,就是她小时候的故居。”
施少连轻轻推了推呆若木鸡的甜酿:“还不快喊声姨母,你姨母来寻你了。”
“姨母.......”
施老夫人看着眼前亲人重逢之景,万万没想到,甜酿会有个这样孤苦的身世,幸好进了施家的门,被施家悉心养了几年,没有流落在外吃苦,幸好幸好。
杨夫人在施家住了几日,和施老夫人相谈甚欢,又送了诸多珍贵的礼物来谢施家,又要和施家结交关系,她是钱塘守备夫人,和施家这样的平头百姓自然不能相提并论,施老夫人一时也受宠若惊,虽然舍不得甜酿,倒也痛痛快快把甜酿还给了杨夫人,就连王妙娘,都看在杨夫人的面子上留在了施家。
左右邻里,有往来的人家这下都知道,施家的二小姐乃非亲生,因缘巧合误打误撞当了孙孙女养,倒有个不错的出身,一时众人都来恭喜,想拜访拜访这位远道而来的杨夫人,又称颂施老夫人的义举。
“这是真的吗?”甜酿至今都有些不敢置信,躺在施少连怀中,“我真的是杨玖儿吗?”
“真的。”他啄着她的额头,“你真的是杨玖儿。”
她眼眶盈泪,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又突然想起一事:“真的是王妙娘和姨母巧遇么?她如何会去了姨母府上,当时.......”
“是我找到了她。”他捧着她的脸颊,眼里落满星辰,“还记得那个沈尼姑吗?她告诉我说有个金陵来的夫人来找过你.......我这几年一直在金陵城打探杨夫人,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前些日子终于让我找到,我让王妙娘去钱塘,告诉杨夫人此事......这样一来,王妙娘和你都清清白白了,谁也挑不出你的错处来......”
“所以那座宅子,也是你为我买下的。”她眼里泪光闪闪。
施少连轻轻嗯了一声:“你高兴吗?”
她紧紧缠住他,喉头哽咽:“我很高兴......我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她伏在他肩膀上恸哭,想起这几年他独自一人在金陵的苦心:“谢谢.......大哥哥,谢谢你......”
“那要怎么谢谢我?”他给她一个湿漉漉的吻,“值不值得妹妹的死心塌地?往后我说话办事,你还敢不敢忤逆我?”
她在他怀中点头,又连连摇头。
“我想杨夫人应该会带你去钱塘说说你的身世父母,我心头不舍,但也不能拦.....你就随着杨夫人去,我来跟祖母谈亲事......”他捏住她的下巴,目光刻骨,“你发誓,早些回来,回到我身边来。”
“好。”她含泪点头,对他千依百顺,“我早些回来。”
“还有,钱塘人物阜盛,西湖边游人如云,青年才俊也多,你少往那儿跑,若是被我知晓,我自有惩治你的手段。”
“你要怎么惩治我?”她眨巴眨巴眼睛,“听说西湖风景四时俱佳,令人流连往返魂不守舍。”
“怎么惩治你?”他笑得阴冷,狠狠磨着后槽牙,“把你全身都烙上我的痕迹,栓上铁链锁在家中,以后再也离不得我一步。”
他已经把她拴住,她离不开他,这辈子都离不开他了。
如果她一开始就明白自己的心意、明白他的苦心,她就不会选择张圆,那他们已经厮守了好些年,她不会把他孤零零一人扔在金陵,他们不会错过好几年。
好可惜啊。
但现在依旧不晚。
杨夫人果然带着甜酿去了钱塘,施少连留在了江都家中。
他话里话外有了对自己婚事松开的意思,施老夫人闻言大喜:“你既然想通了,那有何打算,我想还是咱们江都的姑娘好,又温柔又贤惠又识趣。”
施少连点点头:“祖母说的是。”
“那我让媒人上门来给你相看,你若听着有满意的,见一见也好。”施老夫人摩拳擦掌,“祖母的日子也到头啦,临走之前若能看见你娶亲,也能含笑了。”
媒人来了七八家,姑娘的册子看了几十本,施少连左挑右捡,依旧没有选到何时的,施老夫人皱眉:“来来回回这些,难道连一个中意的都没有?大哥儿,你心里头到底想什么?”
施少连指头懒懒敲着桌面:“模样要上佳,性格要温柔又活泼,家世要显耀些的,娘家最好少些乱七八糟的污烂事,最好是知根知底......”
“你这要求.......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姑娘。”施老夫人唉声叹气。
“孙儿觉得二妹妹就不错。”他淡声道,“模样好、性格好、知根知底、出身又好,娘家又干净又显赫......那个杨夫人,以后我也有多依仗她的时候。”
“大哥儿.......”施老夫人低喝,“你胡闹.....你二妹妹......”
“我们施家,一个开药铺起家的穷人,攀上二妹妹这样的家世......以后我和喜哥儿,便是云绮,也有些益处。”施少连微笑,“再者,我这些年不娶,全因我一颗心都扑在二妹妹身上,若是不娶她,那这辈子也就罢了。”
“你这不是胡闹么?”施老夫人呵斥,“虽然你二妹妹身世那般,但她在这极力住了那么多年.......你让这家里人如何想?外头的人怎么看怎么想?”
“祖母您刚才也说了,您老人家的日子也没几年了,想那么些又有何益,外头的人不过都是趋炎附势贪着好处,若我有一日起势,谁敢多言半分。”他将杯中茶喝尽,“再者......我和二妹妹在金陵生活,不比得在江都拘谨。”
“祖母您还是点头吧。我和二妹妹已有了夫妻之实,您早些抱上重孙子才是大道理。”他施施然背着手走出去,徒留施老夫人在屋中苦坐。
他前脚回了金陵,后脚甜酿也跟着杨夫人到了金陵,来祭扫杨家的坟墓。
杨夫人有想法带着甜酿回钱塘常住,奈何甜酿不肯,要留在施少连身边。
她倒是坦率,事情一旦下定决心后便一心向前,听杨夫人操心她的终身之事,微微一笑:“不劳姨母操心,玖儿已有意中人。”
“是谁?”
“是少连哥哥。”她脸颊仍带着些羞涩,“他很早就知道我不是他的妹妹,却为我保守秘密,对我关照有加,后来我出嫁又寡居,也是哥哥带我走出来,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无以为报,想留在他身边。”
杨夫人想了想,有些想劝,但见他两人一言一行,又知他两人旧事,总是点头:“他确是一心为你,你若想得开,不怕外头风言风语,我也不拦你。”
重回金陵,兄妹两人格外的恩爱,日日同食,夜夜共寝,这一日早间的饭桌上摆上了一叠香喷喷酥脆脆的无骨小鲫鱼,甜酿喝着粥,闻着飘来的鱼腥味,胸膛翻上一阵恶心,忍不住干呕了两下。
施少连慢慢停下手中的筷子,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双漆黑的眼默默注视着她,看了许久许久,看得甜酿心惊胆战。
大夫上门来诊,果然是有孕了,约莫两月,正是在江都家里,最后那几日怀上的。
“怎么会这么快.......”她紧张兮兮揪着他的袖子,“这不可能.......我......我以前......这......”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黑发,眼里是莫名的光亮,像漩涡中心的灯火,唇角也带着点笑意:“这是我的孩子。”
他怎么可能让她和张圆生孩子,把她送上张家花轿,已经是他此生最大的让步。
“婚事你想如何操办?”他将她团团搂住,“要不要办得热闹些?”
她还满腹忧愁着肚里的孩子,不住的问他:“怎么办怎么办?”
甜酿扁着嘴,紧张得揪自己的眉毛:“我以前最怕孩子了......我最怕孩子了......”
“你生下来,我来养它。”他吻她的眉心,“没什么好怕的,一切都有我在。”
她心头稍稍安定,偎依进他的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的婚事办得很简单,没有宣扬开来,请两边的亲人喝了杯喜酒,她肚里已经有了胎儿,只想安静的等孩子出世。
甜酿孕期脸圆了,胸脯也涨了,腰肢也粗了,她对着镜子来来回回看自己的身体,捧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几要落泪。
“我会不会一直这样?”她可怜兮兮的问他,这几个月她格外的敏感多愁,动不动就要掉眼泪。
“不打紧,会瘦下去的。”他用手丈量她的身体,想起什么,又宛然笑了,在她耳边轻声笑,“丰腴些也好,有时候也别有一番趣味。”
又是一声挑逗般的轻笑:“像只熟透的桃儿,轻轻嘬一口,皮儿也破了,桃汁儿也淌了.......”
她羞得满脸通红,又扭头看了眼镜子,想起昨夜里,她捧着肚子坐在他身上的情形,扁扁嘴哭起来:“我想吃水蜜桃。”
施少连身上一僵,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去哪儿弄水蜜桃给她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