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程言，下课了老师让你去一趟办公室，他有事找你。”
“哦哦，好。”
正在题海里战斗的贺程言百忙中抬起头来应了一声，随后又低下头继续奋战，徐梓航此时从前面转过头，下巴搁在贺程言书上，表示很困惑：“你说老白最近是咋回事啊？怎么老叫你还有林澈去办公室，他不会是给你俩偷偷开小灶了吧。”
“哎哟徐梓航你好烦，”旁边已经被数学折磨得面无人色的陶心远抬起头，给了他一掌，“大家都在学习呢就你还天天在这骚扰言哥，是人么？”
徐梓航伸手，接过陶心远软绵绵的这一掌，义正言辞地说：“我这哪是骚扰，我这是表达一下对同学的关心好不好？再说了私下给开小灶可不符合人民教师为人师表的规范，就算是要开，那也得是给你这样进步空间大的人开才对啊，找他们俩算什么？”
“……呵呵。”
陶心远朝徐梓航翻了个白眼，表示懒得理他。
“没什么，就几道奥赛的题让我和林澈看一看，你也知道老张就爱捣鼓这种刁钻题型，”贺程老实回答道，“你要是有兴趣，下次叫上你一起，我知道这些奥赛题对你来说根本就不在话下。”
“言哥你可别抬举我了，”徐梓航连连摆手，“我要是那么厉害我早跳级读大学了。”
贺程言却低头笑了，心道徐梓航，你就给我在这装吧。
晚自习结束，贺程言没有在教室多留，收拾了下书包就回了宿舍，然而就在离宿舍还有几十米的时候，他看见站在路灯下的陆也，于是兴冲冲跑过去，笑着问：“你今天晚上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这几天忙吗？”
陆也转过身，脸却紧紧绷着，嘴也紧抿成一条线，贺程言头一次看见陆也这样，一时间慌了：“怎么了陆也？谁，谁惹你生气了？”
陆也没回答，只从怀里掏出一包榨菜来：“这是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贺程言看见榨菜，一下子就全明白了。他站在那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给你说！你在宿舍里藏这一大包榨菜，是不是一直就把它当晚饭吃了？你可真行，放着食堂的饭不吃你给我吃榨菜，你非得到最后营养不良进医院你才听话是不是？！”
陆也越说越气，到最后直接把那包榨菜扔在地上。
今天他妈做了汤给贺程言，本来想欢欢喜喜送到他宿舍里等他晚自习回来喝，结果一□□进了宿舍，就看到桌子上还没吃完的榨菜袋子，往柜子里一瞧，就搜罗出那一大袋子，陆也看着这些五毛一包的榨菜，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本想直接过去找贺程言问他是怎么回事，可一想到他上晚自习就硬生生忍住，一直等到下晚自习之后，再来听听他怎么解释。
贺程言傻了，他第一次见陆也发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走到陆也跟前，犹豫了好久好久，才结巴着胡乱拼凑出几句话：“陆也你、你听我解释，这个不是我平常吃的，这就是我忙的时候顾不上打饭就……”
“不是平常？不是平常你拿那么多干什么，整整一大包，你一个星期回家一趟你拿那么多是要救济林澈还是谁啊？！”
陆也声音猛地拔高，吓得贺程言打了个哆嗦：“我都说了你一个人好好吃饭你为什么不听！背着我吃馒头就榨菜，非吃得自己面黄肌瘦了就开心了是不是？！”
“不是……”贺程言连忙摇头，“我，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不能不打算啊……我马上就要考大学了，程南又要升高中，光学费就得要一大笔钱，家里赔偿金本来就没剩多少，我哥又还没毕业，就算毕业了，他一个人的工资，供我们两个哪够啊，像这样勒紧裤腰带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我要是再不省着花，那更……”
“那你省钱也不能从饭钱里省啊！”陆也气冲冲地打断他，“而且我不是跟你说过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吗？你为什么又要自己一个人扛着！”
“可是你和陶婶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忙了，”贺程言眼圈已然红了，“不能老是麻烦你们……”
“你！”
陆也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像个陀螺似的左右转了好几圈，最后指着贺程言说：“贺程言，你脑袋瓜是不是学傻了！这么多年了我们把你当成自家人，你怎么还是那么固执觉得做这些不应该啊！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兄弟看啊！”
他说完，看着贺程言愈来愈红的眼眶，所有怒火都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这是我妈特意给你做的鸡汤，你趁热喝，明天我再把饭盒拿走。”
他把饭盒递到贺程言手里，然后就转身离开。
然而走了还不到十几步，他就狠跺几下脚，然后再次回到了贺程言面前。
“你你你给我在这里喝完！喝不完！不准回去！”
……
贺程言坐在离宿舍不远的长椅上，小口小口地喝陶婶带来的鸡汤，陆也在旁边，拿手抹去贺程言嘴边的油渍：“你瞧瞧你，喝口汤都漏，还说不跟个小孩一样？”
贺程言没说话，拿筷子夹起里面的肉默默地吃，陆也见他这样，凑到贺程言身边，低声给他道歉：“刚才是我不好，我看见你那榨菜就太生气了，一时间才说了那么冲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咱俩一起长大，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我亲兄弟看，所以才……”
他说着，却看见一滴两滴的水，从贺程言脸上掉下来，掉进盛着鸡汤的饭盒里。
“……言宝你别哭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给你道歉，你别哭啊你！”
陆也慌了，慌得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得伸手搂着贺程言，又是晃又是给他擦眼泪，哄了半天时间才让贺程言止了哭声。他看着贺程言哭得满脸是泪，一时间悔得想扇自己几巴掌：“言宝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么重的话，你打我吧，你打我就解气了。”
贺程言擦干净自己脸上的眼泪，抽抽搭搭：“我、我没有把你当、外、外人，我就是、就是觉得、不该这么再这么麻烦你和陶婶、我……我……”
他说着，撇撇嘴又要哭，陆也赶紧抱着他又晃了几晃，心都快要碎了，“好了好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这不是说的气话嘛，这不能算数的，别哭了好不好？赖我赖我，都是我不好，都把你气哭了。”
“没有……”贺程言摇头，“我是生我自己的气，我太没用了，连藏个榨菜都能被你找到……”
“你说什么？”陆也立刻变了脸，“这时候你竟然还想着榨菜，告诉你这些榨菜我没收了！以后晚饭我亲自监督，给我好好吃饭！要是让我发现你再吃馒头和榨菜，你就给我等着吧！”
贺程言害怕地往回缩了缩脑袋，然后赶紧点头答应，这时候宿舍已经快要熄灯了，陆也站起来准备回去，没想到却被贺程言拽住：“都快十一点了。”
陆也看了眼手机，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都这么晚了，你晚上回去也不安全，”贺程言犹豫地站起来，拉了拉陆也的衣袖。
“而且，你不是一直……一直想在宿舍里，住一晚上吗？”
——
林澈看见贺程言带着陆也回来的时候，心里竟然没有丝毫波动，好像贺程言迟早会带陆也回宿舍一样，他看了一眼面前站着的这两人，转而问：“他今天晚上要在你床上睡？”
“是、是啊，今天有点太晚了，陆也晚上回去不安全，所以我就让他跟我凑合一晚上。”贺程言试探地看着林澈，“你……你不会介意吧？”
林澈看了看贺程言旁边的傻大个儿，实在搞不懂这个一米八五的大男人在外面究竟有什么不安全，但他倒也没把这说出来，只是叮嘱道：“晚上说话的时候小点声，可能会有宿管来查。”
“哦哦！我明白，明白！”站在一旁的陆也愣愣地点头，“我们绝对不打扰你！”
这时候贺程言也感激地看了林澈一眼，然后拉着陆也进了卫生间洗漱。
他们宿舍有独立的卫生间，也有热水可以用，手忙脚乱地在卫生间里收拾完，宿舍也早就熄灯了，贺程言最后洗完澡，打着手电出来，随后就进了被窝。
一掀开被子，带着肥皂味的热乎气儿便扑向贺程言整个身子，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在里面躺下，随后问躺在外面的陆也：“怎么样？躺着还舒服吗？枕头要不要再分你一点？”
“还行，这床还挺宽敞的，枕头不用给我留，我这样睡也行。”陆也侧过身子，手搁在自己脑袋那里枕着，“不过我们在这里说话，不会吵到林澈吧？”
“不会，林澈睡前会听英语电台的，要听到很晚才睡，他现在听不到我们说话。”贺程言小声说着，身体不由得往陆也那边靠了靠，“我们小点声就好。”
“哦，那就行。”感觉到贺程言靠近，陆也习惯地伸手把他揽在怀里，“贺程言我发现你嘴里就每一句实话，你不是说这里不冷吗？你摸摸你手脚凉的，跟冰碴子似的。”
“我没撒谎，这里有暖气的，只不过要等几天才来，”贺程言紧紧贴住陆也这个大火炉，不忘认真反驳，“而且我不一直都这样吗？和这里冷不冷没关系啊。”
“就因为你身上没火气，才得弄得暖和点啊，”陆也想到这两个月贺程言都是在这么冰凉凉的被窝里睡着，心碎程度又上了一个档，“回头我给你拿俩热水袋，充电的那种，放被窝里暖着，不然被窝里这么冷，怎么睡人啊？”
贺程言在黑暗中轻轻嗯了一声，心里觉得多少热水袋都比不过一个活生生的陆也，但是陆也并不能夜夜跑来给他当大型热水袋用，所以这种自私的想法也只能作罢。
他被暖呼呼的热气和满足感搞得全身都懒洋洋的，于是轻轻打了个哈欠，说：“我先休息了，你也早点睡。”
“这么早啊，才十点半，”陆也一边玩手机，一边揉了揉他脑袋，“再聊会儿呗，咱俩都好久没聊过天了，林澈是不是还没睡啊，叫上一块。”
“人家正在听英语，”贺程言警告道，“而且他作息时间很规律，听完英语就睡了，咱们还是别打扰他了。”
“那看来人家年纪第一是有原因的，你也不跟着人家好好学学，别老知道睡觉。”
“陆也你有毛病。”
贺程言无语地伸手打了他一下，结果被陆也逮住了腕子，他挣脱了几下没挣开，于是连忙压低声音道：“陆也你别在这里闹啊，林澈还在这呢。”
“在就在呗，你不是说他听不见吗？”陆也攥紧贺程言手腕，空出一只手去挠贺程言痒痒肉，“我看你这几天没回家胆子倒大了，还学会打人了。”
“滚……陆也你……”贺程言憋笑憋得脸都红了，拼命往后躲避，还伸腿踹他还击，但最后还是被陆也一整个捞进怀里，制住四肢没法动弹，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你放了我，我快喘不过来气儿了！”
陆也在背后抱住他，膝盖夹住贺程言细瘦的腿不让他动弹，在他耳边恶声恶气地问：“还敢不敢了？啊？”
“不……不敢了……我……”
“咳咳，”
话还没说完，对面床上传出了林澈礼貌的咳嗽声。
“那个……英语我已经听完了，你们闹的话，小声点吧。”
“……”
陆也松开手，两人立马老实地趴下，再也不闹了。贺程言脸上的热度依然没退，反倒升得更高，他有些恼地锤了下陆也的胸口，埋怨道：“都怪你，在这里闹，我说他会听见的是不是？”
“好好好，怪我怪我，”陆也接受批评，握住贺程言的手，闭上了眼睛。
“现在休战，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