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
景光撩开居酒屋的门帘,冲里面的老板笑着打了个招呼。
“哟,晚上好,喝点什么吗?”老板留着粗犷的络腮胡,说话的时候头顶的厨师帽微微颤动。
“一杯清酒,加点小菜吧,您看着上。”
“好嘞。”老板拿着圆珠笔在点菜单上写写画画,然后刷啦一下撕下来,夹在桌边。
在这张单子前面,还有四五张写的满满的点菜单。
“抱歉啊,客人,今天可能会等久一点。”店长推推有些掉下来的帽子,说道,“因为今天生意很好嘛。”
“没关系。”景光笑,拿起桌边的花生米往嘴里丢了一颗。
“话说,老板。”他一脸求知欲的看着操作台后忙碌的老板,“我听说你是警察学校毕业的哎,为什么来开酒馆了啊?”
“我可不适合当警察。”他哈哈一笑,“我读警察学校是因为我老爸是狱警啦,我其实对这个工作一点兴趣都没有。”
“原来是这样。”景光摸摸鼻子,又问道:“您是哪一年毕业的啊。”
“我是五年前毕业的。”老板答道。
“那......”景光递上来一张照片,是沼渊知昼警察学校入学时的证件照,“您认识这个人吗?”
“诶?”老板在抓过一条毛巾擦擦手,凑到这张照片前面。
“不认识哦。”他挠挠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喂,我说你这个小哥,你是做什么的啊?这是在跟我打听消息吗?”
“啊啊啊别误会。”景光摆摆手,满脸无辜,“我是个私家侦探。”
他小声说,同时眼珠子还四处看着,一副警惕的模样,继而说道:“这个女孩子失踪了,我受她父母委托来找她罢了。”
“原来如此。”老板是个粗神经,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不认识的话......”景光把照片收回胸前的口袋中,“那您知道这个名字吗?”
“什么名字?”
“沼渊知昼。”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老板大惊失色的竖起食指,“嘘——这可不能乱说啊。”
“诶?为什么?”景光疑惑的歪歪头。
老板递上一个白釉的小酒杯,一边给他倒着酒,一边回想着。
“她被警校开除了嘛,后来校长就跟我们说,谁都不许提她,估计是她做了什么让警校蒙羞的事吧。”
搓着满是胡茬的下巴,老板又说道。
“她被开除的那年,我大四,现在都四五年过去了啊。”
“那她后来去做什么了呢?”景光追问道。
“这就更不能说啦。”老板窘迫的摆摆手,示意他赶紧闭嘴。
“她啊......”老板凑上来,一只手掌挡在嘴边,低声说道:“进监狱了。”
“诶?您怎么这么清楚?”景光诧异地问。
“说过了嘛,我老爸是做狱警的,他听同事说的。”
......
五年前。
“咦,你怎么来的这么早,gin?”
岸冢坐在gin的对面,翘着二郎腿,摸了摸上衣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包烟,点燃,深吸了一口,又吐出来。
一系列动作做完,他才发现gin一动不动的盯着马路对面的洗车房,碧绿的眼珠藏在凌乱的发丝后面,看不出情绪。
“什么啊......”岸冢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女孩子瘦瘦的,肥大的工作服非常不合身,她只好把袖子挽到手肘处,外套下端系在腰间,露出一节白净的腰肢。
下面穿了一条牛仔短裤,两条细长的腿上沾了些洗车时冲出来的泡沫,顺着大腿一路滑下去,很色{}情,很容易引人犯罪。
“咦,gin,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吗?”岸冢笑着打趣。
gin没说话,叼着烟一口没吸,微微抬了抬头,线条流畅的下巴微扬,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那女孩子身后,身材肥硕的胖男人衣服粘着脏兮兮的车油,黑黢黢的手上满是灰尘和从车上冲下来的泥浆,趁她不注意,在她大腿上掐了一把。
“第四次了。”gin低笑着说,他已经看到那女孩冷冽的眼神了,黑漆漆的瞳仁毫无感情,一眼望过去结了冰似的,瘆人。
果然,她的腿上留下了一个肮脏的手印。
就在gin以为她要忍不下去的时候,那女孩子却笑着转头,翻身坐上旁边的小桌,冲男人勾了勾手。
岸冢嗤笑一声。
“gin,这种女孩子,可不太干净吧。”
他话音刚落,之间那瘦小的姑娘拿起桌上的啤酒瓶,‘砰’一下就砸在了男人头上。
岸冢的笑意僵在嘴角。
小姑娘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嗖一下就窜到了胖男人的身边,手里拿着那个半碎的啤酒瓶,男人捂着头痛苦的倒在地上,gin只看到女孩勾唇笑了一下,露出森森的白牙。
接着,她就把那个破碎的瓶子捅进了男人的肚子里。
“啊啊啊啊——报警!快报警啊!”
洗车店的女老板尖叫着冲出来,四周的员工一拥而上,她的力气似乎大的惊人,三个成年男人一起拉住她,才把她从那个男人的身上拉开。
男人肚子汩汩的流着血,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洗车水的香氛,令人作呕。
“cointreau,查一下她的背景。”
椎名影,十七岁,被警察学校开除后,在这家洗车店做了两个月,现在又因为故意伤人,被送上了法庭。
不过,好在男人没死,她又是弱势群体,只判了六个月。
那六个月刷一下就过去了,她出来的时候是个大阴天,狱警领着她从监狱的小门离开,她没什么行李,也没有亲人来接,身上穿着一件洗的发皱的白t恤衫,下面穿了一条肥大的运动裤,她个子不算矮,但是很瘦,像个纸片人,风一吹就要吹跑了似的。
侧门正对着河边,四周是半人高的杂草堆,平时没什么人走这里,寂静的吓人。
她刚走了没几步,就被一群小混混似的人拖进了草堆。
迎面就是一拳,打的她人直发懵。
河对岸,gin坐在车里,看的一清二楚。
人是他安排的,就是为了看看她到底有多大能耐。
密集的拳脚打在她身上,她只能抬手去挡,身体的位置让她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
她的双腿被紧紧按住,唯一能动的只有上半身。
在一个男人低头挥拳的时候,她抓住时机,一下子就戳瞎了他的眼睛。
周围的人被她的动作吓得一愣,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她撑着地面爬起来,‘噗’一下吐掉嘴里的血,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几步。
身后就是陡峭的河堤,她没有退路了。
“你妈的......”有人从腰间抽出一把折叠刀,气势汹汹的超她冲过来。
她的手上还粘着刚刚那个男人眼珠破裂的液体,她随意的在白t上擦了擦,又抹了一下脑门上的血迹,侧身躲过冲来的刀刃,扭了一下他的胳膊,几乎是一瞬间,那把刀就到了她的手里。
那群小混混呜呀呀的喊着,一拥而上。
一对十几个,她打的吃力。
gin开着车绕过来的时候,即便隔着高高的荒草,什么都看不到,浓重的血腥味也能清晰的钻进他的鼻尖。
这天没什么风,这味道久久不散。
走近了,才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那些收钱办事的小混混,哀嚎声此起彼伏,场面异常惨烈。
她早已经体力不支,手里却还是紧紧的握着那把小刀,身上脸上满是血,混着地上的灰尘,把她干净的脸蛋弄的脏兮兮的。
脚步声由远及近,是踩在草上的轻响,嘎咋嘎咋的,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听的不太真切又断断续续的,可能是被打的有些脑震荡了。
她眯了眯眼,左边眼睛肿的老高,只能看到一条窄窄的缝隙,右边的眼皮也被打的裂了一道口子,她每次眨眼的动作都疼的呲牙。
“谁?”
她依靠着身后的水泥墩子站起来,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歪着,该是被打骨折了。
“你还真是厉害啊。”gin走到她的面前,点了根烟。
“你要跟我走吗?”他问道。
“我凭什么跟你走?”她的目光森冷,像一只警惕的小豹子似的。
“给你工作,给你人杀。”gin笑。
“呸,没兴趣。”她啐一口,往地上吐了一口血。
gin哼了一声,听不出来是气还是笑,在她这句话说完的同时,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喂!”知昼拖着一条腿,亦步亦趋的跟上来:“赚钱吗?”
“钱多得花不完。”
“那我做。”
......
“总之啊......她从监狱出去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过她,也没听到过她的消息了。”
老板颠着锅,低声说:“估计......变成什么坏孩子了吧。”
基本上,椎名影与沼渊知昼是同一个人这件事,可以肯定了。
景光低头抿了一口酒,暗暗思索着。
现在只是照片对不上。
那就再去拜访一下她群马的父母吧,他们手里肯定有自己女儿的照片。
“这家居酒屋,是警察学校毕业的前辈开的哦,今天我请客,你们随便点。”
门帘被撩开,灌进来十二月夹杂着雪花的冷风。
是伊达航。
景光“啧”了一声,拉紧了上衣的兜帽。
“喂,高木,你可不能喝酒哦。”伊达航抽过高木涉手中的菜单,哗啦哗啦翻了几下,停在吃的那一页。
“高木警官可是机搜队的,看着我们喝就好啦。”
“哈哈哈哈——”
周围欢笑一片。
景光静静地坐在吧台边,听着伊达航那边欢声笑语,他面前的小酒杯荡着浅浅的涟漪,几道小菜早已经没了温度。
昔日挚友就在身边,他却连打个招呼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他捏着酒杯,对着面前装醋的小盅,碰了一下。
“干杯。”
他轻声说。
这杯下肚,他便拢了拢外套,站起身离开了。
“伊达前辈?”
“啊?怎么了?”伊达航回过神来,周围的四五张脸写满了求知欲。
“您盯着那小哥看什么呢?”
“哈哈哈哈难道是熟人吗?”
“那家伙很像啊。”伊达咬着牙签,微眯着眼睛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像我大学时期的同学。”
伊达航似乎陷入沉思,但是只有短短一秒,他就又带出一串爽朗的笑——
“哈哈哈哈哈估计是我认错了吧,算了,我们拍张照吧,就用高木的手机好了。”
“啊......我的手机在车里,我去拿一下。”高木急匆匆的站起来。
“好。”伊达笑。
高木摸着口袋,嘴里碎碎念着,掀开门帘后被冷风灌的倒退几步,正想走,却看到居酒屋一旁的小巷中有浅浅的荧光。
好奇心驱使他上前。
那条小巷只能容下一个人通过,景光靠在墙边,手机屏幕亮着,照在他半张脸上。
那表情晦涩不明,目光暗淡。
高木只看了一眼便缩回了脑袋,因为怕被发现,他便搓着手离开了。
那个是......伊达前辈的大学同学吗?那为什么不打招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