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这样说并不准确，应该说是：除了承认他以及灵魂的存在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解答办法，肯瑞斯滕决定最后相信一次自己皮质脑的逻辑能力，他知道，只要自己的皮质脑的逻辑能力还算正常，而且不在被事实打击得哑口无言之后开始撒泼耍赖，不顾事实，那么，自己的存在就会变成无可辩驳的真实，到那时候，新哺乳动物脑也好，古哺乳动物脑也好，即使是最蠢的古爬虫脑也都不得不接受他的存在，到时候，他就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场无聊的闹剧，把重心放到外面与格蕾丝的事情上去，那一刻他可等的太久了，而他一开始压根没想到自己会等这么久，几秒钟前，世界还在正常运转，只因为他和皮质脑的几句话，就让他陷入了无休止的自证清白当中，这一切真可谓是世事难料，就好像参与聚会的巫师没有一个能预料他们会集体进入一个幻境，也没人能预料和搞明白杜尚会在众人都苏醒后依然在幻境中没有醒过来的事情和背后的原因，这一切都根本无迹可寻，就这么突然地发生了，就像世间的所有巧合一样。
我恨巧合。肯瑞斯滕心想，皮质脑当然可以知道他的想法，但似乎知道的不全，毕竟灵魂和大脑终究属于两个系统，不在一个层面，它可以知道肯瑞斯滕灵魂的一部分强烈表达，但没办法捕捉所有的活动进程，反之也是一样，所以当肯瑞斯滕知道皮质脑或者说，由皮质脑代表的这个脑内集团的集体主张后，他才会这么震惊，原因就是在此之前，这样开诚布公的交流还从未在灵魂和大脑之间发生过，这一切既让他感到新鲜，又让他觉得：该死的东西，还是闭嘴一辈子吧。
“你讨厌巧合？”皮质脑问道，“你为什么要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算了……莉莉，不要再闹了，乖乖把我身体的掌控权交出来。”
交你大爷。肯瑞斯滕骂道，浑然不顾这实际上等同于他自己骂自己，他还没等皮质脑作出回应，就继续道：听好了，接下来的问题你没法解释，就乖乖地给我闭嘴，不要再浪费我们的时间，就算现在和你交流所耗费的现实时间非常短，但一直这么下去，格蕾丝绝对会感觉到不对劲，到时候我之前的伪装就全都白费了，不要把我们逼到那一步，明白？
皮质脑沉默了一会，透过一体同源的链接，肯瑞斯滕在虚空之中感受到了它的纠结，但它没有纠结多久，就好像特意不让肯瑞斯滕感受到自己的不坚定一样，他要尽一切可能表现出信心满满的样子。
这是不是在装帅？肯瑞斯滕忽然在心中想道，如果皮质脑把自己当做了莉莉，那么他现在肯定是想提高自己的好感，这是可以利用的一点吗？或许是吧，但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恶心。
确实是世事难料，半毫秒之前，肯瑞斯滕都预想不到自己需要讨自己的皮质脑的喜欢，这算什么？自我攻略？我的三颗大脑看上了我的灵魂？这还不够畸形吗？
这一切灵魂波动都太过于隐秘和迅速，以至于皮质脑乃至古哺乳动物脑和古爬虫脑都没有察觉到，它们顶多是感觉到什么东西从身边一掠而过，就好像人的身边吹过一阵风一样，没人会在风吹过去之后试图回过身去用眼睛追寻它的踪迹，它们也是一样，并没有因为这阵风而转移注意力，至少，皮质脑的注意力还放在肯瑞斯滕刚才的话上面，它说：“可以，但我们也有个条件。”
什么？肯瑞斯滕问道。
“如果靠你所谓的真相没办法说服我们，那你就必须立刻交出身体的主控权。”皮质脑说道，话里有几分不容置疑的味道，“你答应的话，我们立刻就可以开始，不答应的话，我们就得采取强硬手段了。”
强硬手段？肯瑞斯滕对这个词玩味了一番，头一次感到了讽刺，连带着他的话都带上了几分嘲讽的意味，在此之前，他一直避免让这种情绪在自己的话语里出现，原因就是他的讽刺实际上也跟其他的情绪一样通通都指向他自己，而他并没有自嘲的意思，事实上，如果说在现在这场和三颗大脑的争端之前，他还有着不少自嘲的精神，但这场争端却让他认识到自己的一部分真正愚蠢的本质，自嘲是属于聪明人的，而他的四分之三都是愚蠢的话，他又凭什么去自嘲呢？
但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他听到皮质脑口中的“强硬手段”，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不知道自己牢牢掌控这个身体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被三个蠢货的所谓“强硬手段”威胁住，他怀疑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们是出于怎样的信念才会说出这种愚蠢至极的话？
肯瑞斯滕嘲弄地说：哦，好吧，我接受，那现在你们可以听听我的问题了吗？
皮质脑说道：“你说。”
边缘系统和古爬虫脑那里也各自传来回应，肯瑞斯滕知道现在已经是时候了，他便没有再做保留地将自己的灵魂波动转化为直接的表达，这表达也第一时间被皮质脑、边缘系统和古爬虫脑吸收。
肯瑞斯滕：如果我是莉莉的鬼魂，在莉莉耗尽之前都不存在，那么在莉莉耗尽之前，掌控身体的又是谁？在莉莉耗尽之后至今，掌控身体的是否都是我？如果说在我掌控身体之前，这个身体是由你掌控的，那么当身体第一次易主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感觉到不对，一直到今天才突然跳出来质疑我？
这一连串问题，包含了对对方回答的预设性追问，构成了一张密不通风的逻辑大网，又好像一套连对手的闪避方向都预估在内的组合拳，一套打下来，肯瑞斯滕只觉得酣畅淋漓，他看着陷入哑火状态的三颗大脑，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胜利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