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便就是去的老师那里!可是言谈之中,他似乎也是不太认同我的青苗法!我当然知道,他还给太皇太后就此事,专门上了奏章!”
王安石说着说着,心里便更是沉痛起来。司马光听了,便笑道:“老师不是针对你!你是他的学生,他怎能不庇佑你!这只是,朝中的大臣,就着青苗法所发表的不同看法而已!老师被这些人逼急了,无奈写了一篇言不由衷的文章!敷衍而已!又何况,只是针对这件事,并不是对人!其实,太皇太后,是知道你的抱负和才华的!”
王安石听了,只是苦笑道:“我去了老师那里时,他也是对我说了很多,就是希望我能放弃此道!可是我心意已决,是以这辈子都是要辜负老师对我的信任和栽培了!”
王安石自是幽幽叹道。司马光听了,也是苦笑道:“介甫,我是不想再说什么了!因为,我可还想继续和你做着朋友!你的意见,我虽然持保留态度,但却是能理解你的苦衷!我们先……求同存异罢!”
王安石笑道:“君实,这……也只能如此了!不过,你送给了我的南瓜,我还是要谢谢你的这份心!我这就回去,亲自下厨,做几个南瓜饼,带在路上吃吃!”
司马光听了,便笑道:“介甫,你也是好长时间没有歇着了!这又要远行,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歇息,不管怎样,我总是希望你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王安石听了,放下篮子,对他做了一揖,口中深深说道:“君实,你在汴京城中,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们……自是来日方长!”
说着,王安石便又拿起篮子,走出了司马光住着的小院子。王安石出发的那天,高容容想了想,却是拿起笔,写下了那首他们在京口,王安石口中吟出的诗句《泊船瓜洲》,王安石在驿站,接到了高容容专程送来的书信,心中一时感慨万千,是啊,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待他王安石从黄州回来的时候,心中可是还希望一切如故!朋友如故,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等待,也是如故!王安石将书信好生地藏在怀中,随从车马都安顿好后,便就要启程往西南方向进发了!这不过一月之余,他就沿着苏轼走过的痕迹,也往那黄州而去了!想着自己先前遭贬时,也曾在那黄州所辖的光县担任过县丞,心中忽然对于光州有所期待了!时节已是又到了秋天了,这王安石和苏轼在黄州,已是呆了数月有余。两人都是性情中人,公事处理完毕后,便一同在寓所里挑灯下棋,或到了郊外远游!苏轼对着王安石,口中常念的一句口头禅便是:“介甫,还想京口否?”
言下之意,是调侃他那半途夭折的变法。王安石听了,便笑着反问道:“苏轼,若再问,暮雨姑娘可是要嗔怪你了!”
每每说到这句时,苏轼总是一脸的落寞。这一日午后,苏轼吃过饭,又来了王安石的寓所,仆从笑道:“是苏大人来了!不巧了,大人此番正在会客呢!不过大人说了,若是苏大人来了,便就先进我们大人的书房去!”
苏轼听了,便点了点头,仆人自把苏轼引入书房稍候。到了王安石的书房,苏轼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聊做歇息,等等王安石还未出来,便站起身来,看着前方书案,他陡然发现王安石写了一首尚未写完的诗,再看墨迹未干,纸上只有两句:“秋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遍地金。”
苏轼看到此处,不禁觉得奇怪,这个王安石,又出异语了!这别的花儿被风一吹,自是飘飘落落,可哪有菊花落瓣的呢?这岂不是大大的失误和笑柄?”
苏轼想到此,便摇了摇头,提笔续写道:“秋花不似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
他刚写完,却瞥见王安石已是从书房外走了进来。苏轼见了他笑道:“介甫兄,你是怎么了?菊花还会有落瓣之说,你别是写错了罢?”
王安石见他这样说,便走到案几上来,低头看了看这宣纸上苏轼续着的两句,不禁连连摇头。此时,他的思绪仿佛回来了数十年之前。那时的高容容,不过才十岁余,知道他要去光县上任,便赶着里送行,她朝着王安石笑道:“王大哥,听说光县是个很偏远的地方!那地方穷乡僻壤的,想必这一年,王大哥要在那里呆得难过了!”
他听了,只是说道:“容容,不管是多荒僻的地方,都自有他美丽的风景!我想,只要我认真寻找,便总能找到!”
高容容听了这话便笑道:“王大哥,那么你可要答应我,若是你在光县寻到了什么好的东西,可否带回来给我一瞧?”
他听了,瞧着她的明媚容颜,一时不禁失了心神,他承诺道:“好的,我答应你!这光县虽偏僻,可是离那赤壁岩也是不远的了!想必应该有什么奇花异草罢!”
高容容听了,便笑道:“那,咱们可一言为定!”
到了光县,王安石在安顿好自己后,无事时,便就在赤壁岩附近寻找,心中希翼来寻出什么好的东西来,不过这赤壁岩有的花草石块,这汴京城中也是应有尽有。王安石寻了半日,见一如所获,便坐到一块大青石上休息休息,就在朦朦胧胧之时,他陡然地发现青石之下,静静绽开着一种黄色的雏菊,微风袭来,却是满地落英。王安石见了奇妙不已,心想,不如采摘几朵,包好了,寄回去给容容,让她好生瞧瞧,这世上也有落瓣的菊花!可是高容容见了,只是想着,这个王大哥是骗人而已,除非让她亲自看看菊花凋零,她才方信!究竟是少年心性,待到了一年之后,王安石从光县回了汴京时,高容容偏就把这件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的了。现在王安石看着苏轼续上的这两句,心中只是想起了这件往事!耳边听得苏轼的揶揄之声,王安石却越发觉得惆怅无比起来。他看了看苏轼,慢悠悠说道:“子瞻,看来你在这里,倒是乐不思蜀的了!是不是就不想回了汴京去了?”
苏轼听了这话,哪里知道他心思,当即学着蜀后主刘禅说道:“此间乐,不思蜀!”
王安石听了,便重重说道:“好!子瞻,我看你也是无事可干,不如就去兼这黄州团练节度使做做,可好?你可先做着,我自会向皇上请命!”
苏轼听了,不由苦笑起来,说道:“介甫兄,你这是何意?我不过指出你这菊花诗中的错误而已,你就要这样起来!你这心眼儿也未免太小了些罢!难道我们在这里,还不是难兄难弟么!”
王安石看了看苏轼,便幽幽笑道:“子瞻,你以为这世上的菊花都不落瓣么?你没有都一一验证过,就不能这样妄下断言!就好比青苗法,你怎知它就一无是处?”
王安石继而又幽幽道:“我想,兴许到了千年之后,这后世的人,会知道他的好处来!”
他这样说着,将一双寂寥的眼睛,沉沉看着窗前的丛丛苦竹,心中所求,自是不被人理解。这种痛,是日夜折磨着他的身心。他只觉得,自己便也如那落瓣菊一样,不合时宜,不能从众,看着怪异。苏轼便笑道:“介甫兄,难道我是说错了么?那么你倒是给我瞧上一瞧,这世上可还有落瓣的菊花?”
王安石便将笔好生放回笔筒,口中一字一句道:“子瞻,你如果兼了那团练节度使,自是常常会带了守备之兵,去那赤壁岩附近的空旷之地,操练一番的!到了那里,你便就会知道,那赤壁岩下第三道岩坎上的菊花,究竟被风吹落,是个什么样儿了!”
苏轼听了,便将不悦之心丢过,口中说道:“是么?”
可是他又觉得王安石此话多半也是在诓他,不过是要他多做些事情罢了!因此苏轼有道:“介甫兄,我希望你不会是在骗我!我知道,我和容容也是走得很近,你自是看在眼里,心里不舒服!何况,我和你政见不同,还给太皇太后上了要废除青苗法的奏章!这些,朝中好些人都知道,我想你从京口回来,也是知晓的了!可是介甫兄,我和你也算认识多年,你不能公报私仇哇!我们这都远离政治中心汴京了,你不会想着,还要给我小鞋儿穿罢!”
苏轼说着说着,倒是变得激动了。王安石听了他说完,只是说道:“子瞻,你难道不想在这黄州做些事情么?这远离政治中心又怎样?若是一生都不能回了汴京,莫非就要在此平庸度过么?只要心中存了进取之心,我觉得,这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苏轼听了,苦笑道:“介甫兄,你自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可是这房中的谁都能看出来,你一天到晚,都是冷着眼,一副苦囊脸!不要告诉我,此刻,你的心中正想着谁!”
苏轼却是直白说道。王安石听了,便道:“子瞻,你何苦来问我?你恐怕也是好不到哪里去吧!咱们两个,不过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已!”
苏轼听了,心口忽觉得剧痛,他和高容容之间,现在已是隔了数千里之远,他的心中忽然深深嫉妒起司马光来,至少现在,他和王安石都远在黄州,只有司马光,仗着是皇上的讲读老师,可以自由出入宫廷,可是正大光明地陪伴在高容容左右!想到这儿,苏轼的心就难过的厉害。他心中也清楚地知道,在高容容的心中,他是排在司马光和王安石二人后头的!不过,只要高容容一日未出宫未嫁人,他总觉得,似乎自己在将来的某一天,兴许能够等得到!可是心在苏轼现在只能是硬着头皮说道:“不过,我虽崇尚自由,可还是知道这人生在世,进取的意义的!你放心,你说的那种菊花,如果世上真有的话,我定会将它给寻到的!”
不过,苏轼到了赤壁岩后,还真看到了一种菊花,盛开时节,满地落英。原来天下真有落瓣的菊花。苏轼见了,不由苦笑道:“看来我果然还是自以为是了!如今,我应该很快将这些浮躁习气给去掉才好啊!”
那天当夜,他就又折回到了王安石的寓所,告诉他自己也见到了落瓣菊。苏轼见了他,口中幽幽叹道:“这天下花儿何其之多!可是我总觉得,这稀少的更为可贵!介甫兄,我也是不知怎地,见到了这峭壁丛中生长的落瓣菊后,忽地心有所感,脑中直直就想到了容容!”
彼时的司马光,却是在汴京城中,受着另一番煎熬!他还很年轻,虽年近三十,可是看着也不顾二十四五。韩琦这些时日,操劳过度,已是在家生起了病!数月没有上朝来了。可是国不能无相啊!这卧在床榻之上的曹后,脑中也是颇费思量。这后继之人该是谁才好呢?范仲淹欧阳修这些人,已是老了!横竖在小神宗这一朝,她是半点不能指望他们的了!曹后卧在寝宫,是边调理着身子,边在寻找着合适的人选!她的脑中先后转出个数人,可又都被她一一驳回了!这到了最后,曹后的心中只留了一人,此人就是:司马光!有了合适人选后,曹后的心里自是觉得大好,这头也是不疼了,步子也是不重了!她命了太监,将玉清宫中的太后给请到她这边来。高容容此时正担忧着父亲的病情,夜夜在后廷焚香替父祈愿祷告!闻听宫女来报,心中曹后找她必然是有事的了!当下便快速来到了曹后宫中,曹后见了她,便命众人退下,让高容容坐在一张椅子上。高容容笑道:“母后身子可觉得怎样?我这刚一进来,就觉得母后的起色颇好!”
曹后听了,只是说道:“容容,你也学会了说这样的奉承话儿了?”
高容容听了,立即说道:“不,母后,我不是阿谀奉承,我是发自真心的!您是一代英明太后,是以我心中对您是非常尊重,非常敬佩的!我当然能希望太后您,能活得长长久久的!”
曹后听了,只是慢慢说道:“容容,其实哀家也知道,你心中对我是不喜欢的,甚至,你希望自己尽量躲着我,远离我是不是?”
高容容听了,便也不隐瞒,当下坦然道:“我先前在人宫前,只觉得太后您是严厉和古板的,可是现今看来,是我错了!”
曹后听了,还是慢悠说道:“哦?容容也知道自己错了?那么你说说,你错在哪里了?”
高容容苦笑道:“太后根本就是女中豪杰!许多决定和决策,我是看了心生佩服,是五体投地啊!”
曹后听了,便从榻上走了下来,她默默地看了高容容好一会,口中方幽而道:“容容,哀家也不知道,你这话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哀家当然愿意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高容容听了这话,赶紧说道:“母后,这么多年来,难道你是一点儿也不相信我么?其实我是不擅长说谎话的!太后在我心中,是一个无法逾越的丰碑!”
高容容说着这话,忽然觉得内心悲凉起来。可以曹后听了,却是慢慢悠悠地对着高容容说道:“容容,你要相信你自己!有许多事儿,你会比我做的更好!是以这些年,你呆在宫里,也跟着耳濡目染的,也该是有了不少的长进了!我说你行,你就行!”
曹后像是要给自己下决心似的,方又朝着高容容,重重说道:“容容,我相信你能做得更好!”
高容容听了,心中是感慨万千,本以为自己就是倒霉地穿来了大宋,可她哪里能够知道,自己竟会坐上了堂堂的太后之位了呢!她不过一个平凡的女子,却要在这逃不掉避不开的洪流中,挥斥方遒!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蜗牛一样,只能按着曹后的期待,一点一点往上爬!不管是什么事儿,不管这事情是多么困难,她唯一能选择的就是,迎难而上,永不后退。曹后口中幽幽道:“容容,韩琦已经老了!他的归乡养老之请,哀家已是答应了!是以哀家这心中,一直在思虑着可靠合适的后继之人啊!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相!”
高容容见了曹后,似是胸有成竹,便试探问道:“不知母后心中,已是有了哪个可靠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