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居城
沿路听闻百姓所言,这些年南国未有战乱纷争,松了口气。苏家长子已带兵在东居驻守数年,苏青茉走在陌生的街道,戴着斗笠,背上背着展恒的剑。
一袭玄色素衣已是洗得泛白,衣衫虽是有些破旧,倒也是干净整洁。那幽谷位处于南晋两国交界,所居之处应是幽谷腹地了。这些年南国未有战乱纷争,苏青茉松了口气。
摸着怀里的银两,内心又是一阵心疼...展恒将所有银两都装于自己囊中,而他分文未取...他说他是男子,他说晋国就在不远处,而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迎面突然窜出一个小孩儿,撞到苏青茉的腿上,她忙蹲下身,扶起小孩儿,见他的小脸全是泥土,轻轻的给他擦拭着。
地上散落着一串糖葫芦,那小孩儿望着地上的糖葫芦,哇哇的哭出了声。
苏青茉忙安慰道。“别哭了,再给你买一个可好?”
那小孩儿听闻立马止住了哭声,露出笑容,用力的点着头。她拍了怕小孩儿的头,笑着,小孩儿就是好哄,就得吃,就不会哭闹了。
小孩儿举着新买的糖葫芦,又蹦又跳,奶声奶气的说道。“娘不让我吃糖葫芦...”
“噢?为何?”
“娘说我在换齿,而且我已经长大了,大男人不吃糖葫芦...”
苏青茉愣在原地,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眼泪模糊了视线...此话...此话...许久都未曾听过了...在南阳城,在南昭王府...刚想询问那小孩儿,只见他快速跑完前方,嘴里叫着娘。
苏青茉抬头看去,眼泪止不住滑过脸颊。洛子蝉挺着大肚子,正宠溺的摸着那小孩儿的头,她抬头望向她,有些微微愣住。
上前微微欠身一礼,柔声道。“犬子打扰到姑娘了,妾身这就将银两还给姑娘。”
苏青茉走到她身前,轻轻扶起她。“子蝉,近来可好?”
她惊讶的抬起头,见眼前女子抬手取下斗笠,将面纱取下。一张久违的脸出现在面前,洛子蝉捂住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落,激动得一时间未道出一句话来,拉着她的手痛哭起来。
“子蝉?出什么事了?”
祁弋满脸疑惑的从一间店铺走出,待苏青茉转头看向他之时,握在手中的瓷瓶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碎成了好几片...
她...她...回来了?她平安无事...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祁弋一时激动得有些头脑犯晕,在原地缓了片刻,才快步走上前。
他一把将苏青茉抱在怀中,有些止不住颤抖的身体,用手轻抚着她的脸,额头已是爆起青筋。
“你去哪了?这些年,你去哪了?这脸为何会受伤?”
苏青茉拍着祁弋的背,哽咽道。“王爷怎么这般消瘦了?”
轻轻将他推开,拉起洛子蝉的手,看着她的肚子。“要生了吗?”
“弋兄!”
只见苏云羽与搀扶着白羚,也从那铺子里走了出来。
“哥。”
苏云羽闻声抬头,愣在了原地,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苏青茉快速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失声痛哭了起来,他扬起头,失声大笑道。
“我说什么来着,我妹妹怎么可能死!她回来了!回来了!”
白羚握住她的手,抽泣着。“小姐...你去哪了...”
见她隆起的肚子,苏青茉轻轻抚上。“嫂子可别动了胎气。”
道完两人相视一笑,抱在了一起。
东居将军府
院内的茉莉花已是开过,那碧绿的枝叶依然布满园,盛开之时,定是又满园的清香。她似乎从未离开过,只是化作茉莉花陪伴在亲人身旁罢了。
众人围坐在桌旁,苏青茉将所经历之事道出,已是酒过三巡。
她笑着的脸突然阴沉了起来,正色道。“一路遮遮掩掩,爹呢?叔父呢?祁礼呢?”
众人闻声,纷纷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出众人难以启齿的模样,苏青茉起身便是背上剑就要离去,苏云羽忙将她拦下,举起酒壶,一饮而尽。
她被掳走之后,南王龙颜大怒,将整个皇城翻了个底朝天。只知事后处死了户部侍郎,连同王后一并打入了冷宫,王后滑了胎,在冷宫里发了疯,是死是活也无人知晓。
派出好些人去寻找她,可都无功于返,好些尸体让苏云羽前去辨认,每一次都将心提在喉咙,万幸每一次都一一否认了。
祁礼在雨停后,被迫北上,每日所盼,又不敢盼的,便是苏云羽的书信。
“叔父呢?”
苏青茉坐下身,举起酒壶一饮而尽。离开之时,最担忧的便是叔父...他背负着如此侮辱,让她整日不得安宁。
苏老并未前去西州,而是留在了皇城的将军府,他怕女儿回来找不到家,他怕女儿再也回不来,年老健忘,守不住这最近的记忆。
于是便卸甲归田,将董荼调往西州任职领将。
“叔父呢?”
苏云羽的额头暴起青筋,又是一阵狂饮,扔掉手中酒壶,瘫坐在地,双手捂住脸颊失声痛哭起来。
苏彦虽免于上朝,可风言风语向来是无孔不入,如同星火遇上那辽阔干燥的草原。片刻便是传到了他的耳里,苏彦怎能忍住他人这般侮辱。
在塞北这些年来,只字未提,险些不会言语...怎有人...怎有人能说他是塞北细作...苏彦穿好官服,三番两次进宫想要面圣解释,无奈每次都未见到陛下...
因丢失苏青茉,南王整日心绪不宁,早已将此胡乱掐造的言语,抛掷九霄云外,沉陷在无限的懊恼悔恨之中。连着好几日未踏出无忧殿半步,谁人都不见。
雨过天晴后的一个清晨,院内的最后一朵茉莉花凋谢在地,残留着的清香也随之被泥土覆盖住,苏彦房屋的门却是一直紧闭着。
浴桶中的苏彦衣冠整洁,仿佛睡着了一般,他就在那睡着静静的躺着,一动不动。两只衣袖飘浮在水面,时而遮掩住他的面容,守护着他最后的尊严。
桌案上独单的放着一张纸,轻飘飘的一张纸,上面是他咬着笔杆写的字。
臣无能兮,蒙羞于南国,叹兮。
以死证清白,忠贞之志从未改,君可知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