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雄伟的咸阳城矗立在帝国版图西边,在咸阳城北边数百里的林光宫外,有一条宽阔笔直的夯实大道,便是惠泽后世数千年的秦直道。
公元前212年,为了更有效的对北边匈奴的抢掠实施大规模军事打击,始皇帝命大将军蒙恬率领三十万大军并数十万民夫修建而成。从此,九原郡与内史郡之间一马平川,如遇匈奴来袭,飞马奔驰三日即可抵达九原大营,军械物资源源不断的由内史郡送往九原郡,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此刻秦直道上,数道飞骑出林光宫,沿着直道一路北上,为首的正是宗正丞赢程。
昨日将闾的一番话,虽然难以置信,但是赢腾深思之后,不排除此种可能,命赢程亲率皇族秘卫飞奔九原。
在其走后不久,一匹快马由东边飞驰而下,手持金色令牌,一路畅通无阻,飞奔至咸阳城内,在一座森然肃穆的府邸前停住,府前两尊巨兽铜像矗立,冰冷的铜像散发着肃杀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门上几个黝深大字格外醒目,廷尉府。
持令之人收起令牌,翻身下马,对着门口侍卫亮出丞相府腰牌,由府中小吏引至正厅。
廷尉府是大秦的最高立法司法执法机构,掌管着着全国的刑狱大案。廷尉更是九卿之首,仅次于三公,职责重大,负责审理天下的疑难大案。
廷尉府卷宗室内,廷尉姚贾刚刚处理完九皇子落水案,皱着眉头看着案前的竹简,这里放着全国送来的大案疑案,徭役兵役纠纷,一桩桩,一件件,看似都是小事,且毫无关系。
但是天生敏锐的姚贾,还是从其中看到了帝国的隐患。
姚贾起身在木架上翻找着,从其中找出几个竹简,记录着皇帝巡视天下以来发生的悬而未决的疑案。
始皇帝三十六年,天象异常,荧惑守心。
始皇帝三十六年,坠星落地为石,上刻“始皇帝死而地分”。
始皇帝三十六年,有人持璧曰:今年祖龙死。
姚贾眉头皱的更深,继续翻开竹简:
始皇帝二十九年,皇帝遇袭,刺客未知。
始皇帝三十一年,兰池遇袭,刺客未知。
最后还有一件小事也落入姚贾眼中,一个小小的泗水亭长负责押运徭役至骊山,中途徭役逃跑,身为官吏,不去追捕,竟然将剩余之人全部放走,躲进山中避祸,直至现在也没有归案。
这些疑案,桩桩件件直指皇帝,六国贵族不消说,巴不得皇帝立刻死去,恐怕天下黔首对皇帝也是怨言颇多,敢怒不敢言,帝国平静的表面下,仿佛酝酿着巨大的风暴,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爆发,皇帝应该也是察觉到这点,不顾艰辛,巡守天下。
姚贾叹口气,令他烦恼的不仅是皇帝的安危,帝国的安稳,还有丞相李斯。
九公子落水事关皇室,姚贾不敢大意,亲自勘定现场,发现其中疑点重重,身为大秦廷尉的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层层调查,眼看就要接近真相,府邸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落水案的第二天夜晚,一名丞相府小吏登门求见。姚贾带着疑虑接见了他,小吏带来了丞相李斯的书信,并转述了李斯所言。
“贾兄如唔,皇帝病情加重,六国复辟势力蠢蠢欲动,帝国动荡不安,皇城或有大事发生,兄当三思而处置!”
随后小吏转述了李斯之言,“丞相大人叮嘱,皇帝病重,吾等正兼程返回咸阳。凡事宜慎重处理,呈禀陛下之事,宜喜不宜忧,望兄慎之又慎!”
姚贾思前想后,不明白李斯跟这桩案件有什么关系,他在其中是什么角色。
令李斯姚贾都想不到的是,传信小吏回来之前,曾被中车府令赵高截住秘密交代一番,传信小吏与传诏使者一道返回咸阳,随即分开行事。小吏传言是真,但是所为之事与李斯交代之言大相径庭,李斯姚贾毫不知情,被赵高玩弄于掌心。
看着眼前的竹简,姚贾越发觉得自己身处巨大的漩涡之中,避之不及。
正在这时,府中小吏禀告:“大人,陛下巡守大营有使者来府。”
姚贾收起心思,沉声道:“带使者去正厅等候,我即刻便到。”
陛下遣使来府,想必此次出巡,又遇到什么怪事,必是有诏令下达。
姚贾将竹简放回,整理下衣冠,神情肃穆前往正厅。
正厅内,使者焦急的转来转去,只见姚贾走了进来,随即拱手道:“廷尉大人!”
姚贾看着眼前之人眼熟,竟然是李斯学生李琅,姚贾认识他,此次巡守,李琅任护军仪仗战车侍卫,姚贾惊奇道:“怎么是你?可是陛下有诏令给我?”
随即双手向上,躬身听诏。
“廷尉大人误会了,我并不是传陛下诏令。而是老师有事告于廷尉大人,还请大人屏退左右。”李琅急忙解释道。
姚贾皱皱眉头,还是挥了挥手,正厅内小吏杂役尽皆退了出去。
李琅低头从腰间竹管掏出一卷锦书纸帛,“这是老师的书信,交代我一定要亲自交给廷尉大人!”
姚贾没有接书,反而问道:“斯兄身为大秦首相,行事素来坦荡无疑。为何近来行事如此隐秘怪异!”
“果然还是老师与大人相知,老师自知大人必有疑虑,特地交代在下几句话。”
“皇帝病重不能言语,行辕似有黑幕,目下情况不明,还请廷尉大人见谅!”
历代君王病重之时,正是宫廷政变多发之时,姚贾熟读史书,深知宫闱秘事。
闻言大惊,接过李琅手中书帛,李斯那工整有力小篆文字映入眼帘:“贾兄,情况紧急,事关帝国安危,你我二人身家性命,接信后即刻秘密前来沙丘行宫,不要泄露行踪,斯有要事与兄相商!李斯拜上。”
感受到李斯急切的话语,其中甚或有一丝慌乱,姚贾朝李琅说道:“你先回去复命,我即刻收拾,起身前往沙丘宫与丞相会合!”
他与李斯都是低贱出身,且有许多不谋而合之举,朝堂之中,他与李斯私交甚深,素来共进退。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咸阳宫外,一辆马车踏着月光悄然而出,沿着驰道朝东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