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空茫淡去，只余一片荒芜。
白卿言心中一咯噔，努力睁大眼睛，他突然很想看看面前这个人。
似乎是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渴望，他所暂居的这具身体终于睁开了眼睛。
白卿言垂眸，就看到了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苏予洛在身形巨大的神兽面前，好似一只蝼蚁。
白卿言需要眯起眸子才能看清楚他。
视线终于聚焦，看清苏予洛的模样时，白卿言喉头一哽，脑子一片空白。
十六七岁的苏予洛个子已经很高了，身形修长，身上自有一种利剑出鞘的锐气。
本该是最灿烂的年华，此时的苏予洛却好似行将就木的老人。
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前的景象以后，白卿言鼻尖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那是苏予洛身上的味道。
少年垂着头，没什么精神，浑身伤痕累累。
每一道伤痕都深可见骨，血痂布满全身，但是并没有止住汩汩往外冒的血液。
他浑身都是血，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遍布淤青，他恹恹的，垂着头，说一句话仿佛都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我不会死的。”
苏予洛轻轻说，“死了就见不到他了，我不会死的。”
细如蚊蚋的声音却好似一道惊雷，炸响在白卿言耳畔。
他记得苏予洛曾经说过，因为即使他死了也不可能找到自己，所以他不会让自己死……
原来那种思想是从这里开始的。
“我看你气血两亏，因为血液中的神性在流失，连你的寿元都受到了影响，你本就有可能脱离天道，我可不敢轻易向你要东西，指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你作没了。”
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磨得人耳膜生疼。
白卿言只觉得气血上涌，一边是仿若陷入深渊的绝望，一边是抑制不住的窃喜。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让他整个人都痛苦无比。
“我瞧着，你全身上下，也就对此人的一腔情意还算看得过去，不如你就给我这个吧？”
白卿言听到这妖物所要的东西，有些哑然。
一腔情意？
这个东西还可以用来交易？
等等，现在关注的不该是这个。
白卿言犹豫了一下，
苏予洛闻言，慢慢抬起头，“不给。”
“诶，你这小娃娃，不过是一些虚无缥缈的感情罢了，你连命都不不要了，执着于这个干什么？”
沙哑的声音难得带上了调笑。
苏予洛淡淡抬眸，眸子中满是死寂，声音沙哑却满是坚定，“不给。”
“那这样，我不全要，我只要一半。”
白卿言心中有些疑惑，要别人的感情做什么？
而且为了所谓的情意，这家伙居然妥协了。
“怎么？这也舍不得？留下一半，凭借你对那人的感情，即便只有一半，这玩意也是可再生的吧？”
“莫非，你自己不信你对他的感情？”
“你是愿意让他回来呢？还是要拘泥于这些微的缥缈之物？”
一连三句话，让苏予洛眉头紧蹙。
清俊的少年脸上全是血迹，一层落一层，有些脏污，在这样一张脸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静静看着面前的东西。
那一眼似乎望进了白卿言心间让他莫名心头一颤。
“你真的能够让他回来？”
“我好歹是上古神兽，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若非你的出现还算凑巧，能陪我解解闷，不然我可不会插手这破事。”
话语间还有些傲娇。
苏予洛迟疑了一会，面上满是挣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看着面前的东西，直至额角上的血流淌而下，他才被迫闭上了眼睛。
“好。”
再次睁开被血污覆盖的眼皮时，苏予洛这么说。
白卿言心中涌起一阵欣喜。
那翻涌而上的喜悦却让他心中莫名不安。
几乎是在苏予洛话音落下，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瞬间充斥了胸膛。
汹涌澎湃的感情瞬间涌上心头，把白卿言所有感知都涤荡殆尽。
“你对他的这份感情，当真是大逆不道。”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白卿言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眼前模糊，却能看清苏予洛那渐渐佝偻的身子。
好像灵魂都突然被抽离，苏予洛双目空寂，眼眶发红。
似乎是疼得很了，薄唇被他咬出一抹血色。
白卿言看着这样的苏予洛，感受着胸腔之中心脏剧烈的跳动。
他终于知道自己之前的感受缘何而来。
他虽身处神兽体内，却同样感知着苏予洛的情绪。
原来自己在苏予洛心中，当真如此重要。
原来苏予洛并不如他想的那样，是孺慕之情。
苏予洛对他……
是不容任何人轻看亵渎的情感。
白卿言看着苏予洛因站立不稳，猛地跪倒在地，他捂着心口，一手支在地上，似乎想蜷缩起身体。
最后，他只是抬眸，看向了面前的所谓的神兽——承诺能把他心上人带回来的妖物，目光清澈空寂有些涣散，却在聚焦时猛地瞪大了，眸子深处各种情绪交织。
最后，苏予洛看着面前的神兽，薄唇轻启，“师尊。”
声音沙哑轻缓，带着数不尽的温柔眷恋。
白卿言意识从神兽之上脱离之前，只觉得心头似乎被狠狠扎了一刀，痛的他眼前发黑。
脑海中是和苏予洛相处的一点一滴。
苏予洛从半大少年成长为魔尊，自己对他的感情似乎也有什么不一样了。
白卿言眼眶酸涩，只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却不得不承认，苏予洛这份情，他恐怕永远也还不上了。
“师尊……”
“师尊。”
“师尊！”
耳边传来一声声轻喃，白卿言眉头紧皱，听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时，心头一痛，喉间涌上了一阵腥甜。
“师尊！”
苏予洛的声音带上了急切和茫然，低沉沙哑的声音渐渐和刚才呕哑稚嫩的声音重叠。
白卿言极力咽下喉头的腥甜，勉力睁开了眸子。
看到那个眼眶泛红紧抿薄唇的少年时，白卿言所有情绪都沉淀了下来。
“师尊……”
苏予洛薄唇轻启，下唇上布满刺目的红。
白卿言看着面前本该意气风发却因为自己蹉跎半生的少年，毫无血色的唇微微勾起，“不是说我的身体由你来负责吗？你失责了啊，小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