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鸦雀无声。
邹诚民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姑娘,不免有些震撼。
这姑娘看着也就是个乡野村姑,是怎么做出这样精妙绝伦的诗作的?
在场的所有人,此刻都这么想。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零落成泥碾作尘……
这样精妙绝伦的诗作,即便是大武的文学大家钟有食先生,恐怕都临场做不出来吧!
在场的人没几个有学识的,但他们就是有一股莫名的笃定:这样的诗作,合该流芳千古!
但,这是一个村姑做的诗啊!大字不识几个的村姑!
即便是秀才的闺女,又能识得几个字?!
宋长安也愣了:“……长宁?你怎么在这里?”
邹诚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姑娘是宋长安的妹妹!
顿时,邹诚民啥震撼的心思都没了,有的只是一腔怒火。
一个两个,都来他面前显摆才学,他宋家是个什么东西,也敢?!
他怒道:“什么乡野村姑,也敢来县令府作妖!来人,把她赶出……”
“你个混账,你把你爹和你大哥的脸都丢尽了!”
邹实和宿云深紧跟其后进来。
一个鞋底子就朝着邹诚民飞过去,将他发鬓打歪,邹诚民脸上耀武扬威的神色顿时僵在脸上,吓得腿一软,立刻从凳子上滑下去跪在了地上。
邹实在外头不知听了多长时间,他浑身气的发抖,脸上狰狞起来,目光冷冷的扫过厅堂上的每一个人。
“贤侄们赶快都退出去吧。改日我会和你们爹好好说道说道,让他们严加管教你们。”
“从没见过什么官员子弟、富豪乡绅仗着自己的权势和地位,去欺辱百姓的!若是如此,干脆本官让他全家下大狱!”
见一向对着他们虽然不热络,但是表面上维持的还是很不错的邹实伯伯,居然连下大狱的狠话都放出来了。厅堂上的公子哥均面露惊恐的神色。
他们明白,邹实这是气狠了!
他们求助似的看向邹诚民,然而邹诚民见着自个的老爹这个脸色,也不由得慌了。根本顾不上他们。
往常他也犯过不少错,父亲虽然生气,可也没这么生气过。今日,这到底是怎么了?
邹诚民见着邹实这样,也忍不住乱了阵脚,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办好。
“我,我娘呢?”
邹诚民慌乱之下,看向离着自己最近的贴身书童。
邹实毕竟是做官做了十几年,浸淫官场,身上威势很重,本就是不怒自威的,眼下发起火来,整个人身上像笼罩了一团雷云似的,可怕的像雷公。
书童也慌了,听着少爷的小声问话,他努力让自己的胳膊腿不打颤,正要说话,就听邹实冷冷道:“今日,你别想着你娘还会护着你。若是她还护着你,我就让她下堂去!干脆这个县令夫人也别当了。”
“爹!你这是疯了?!早年您还是穷官儿的时候,娘为您仕途着想,跟着您到各种穷困的县衙乡镇上到处奔波,遭了那么多的罪!您居然要休了他!”
邹诚民眸色血红,突然指向宋长安和宋长宁:“就为了这对乡野出身的泥腿子,他们两个身份如此低贱,你居然要为了他们,休了我娘!”
“你还是人吗!”
厅堂上鸦雀无声,邹实看着如此不醒悟的儿子,面色灰败,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本以为,自己的小儿子成日遛猫逗狗,只是性情好动,顽劣了些,他才十七岁,长大就会好的。
可没想到,他品行出了大问题!
昔日的同窗遇难,关系不好的话,当不知道就是了,怎么还能上赶着把人弄过来,当着人家的面奚落人?
还是句句不离亡故的父母、人家的腿这种一辈子的阴影的话!
这是何等恶毒的人物,才能做出来的事啊!
他来之前想过儿子会做过分的事,可他没想到,邹诚民居然这么过分!
邹实气的心肺都要炸裂,自己又不是没教过小儿子,只是多半时间交给妻子教导,竟养成了这个样子!!!
他恨不得立刻了结了这个没心没肝的儿子。
“你们骂我薄情寡信也好,负心无耻也罢,总之,若是她敢插嘴半句,我都要休了她!否则,我百年之后去了地下,如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子嗣后代关乎家族之盛,邹实祖上也算兴盛过,出过几个秀才,只是后来衰落了。
到他这一辈,可算是蒸蒸日上,有了亮光,若是自己的儿子破坏,给他亲哥哥的仕途使绊子……
不,不是若是,是已经使了绊子!
眼前的宿云深,是从京城来的,他撞见了眼前的一幕,他家教不严的消息,保不齐要传到京中。
邹实捂住心口,觉得无比心痛。又后悔不已。
他刚刚真是气狠了,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儿子,真是家丑啊!
而且,宿云深还在外头。
若是他们早点意识到儿子教育的缺失,早点补齐,也不至于犯下今日如此大错。
算了,今日反正已经够丢脸了,邹实反应过来后,心里的血都凉了半截,索性就彻底摆烂。
几个公子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的从正厅的后门饶了一大圈,溜走了,宋长宁见时机差不多,连忙道:“今日之事真是多谢县令大人,我们改日再来拜谢,我带长兄先走了。”
她也没什么兴趣听人家的家丑,先溜溜再说。
宿云深挑挑眉,也伸了伸手开口拜别。
宋长宁搀扶着一脸疑问的宋长安,和宿云深一起出了邹府。
刚出邹府,宋长宁两个人的心还未落下——
两个丫鬟打扮的人就不知道是从哪里窜出来的,面色狰狞,一巴掌就要打到宋长宁脸上。
电光火石之间,宋长宁手上搀扶着宋长安,手倒腾不过来,再加上事出紧急,反应不过来,竟然是要生生的挨上这一巴掌!
这一巴掌贴近脸,宋长宁甚至能感受到凌厉的掌风!
挨打事小丢人事大这下完了这下完了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这么害自己……八壹中文網
那么一瞬间,所有的念头齐齐蹦出,宋长宁下意识的偏头去躲,却见一只修长如玉的大手伸出来,将丫鬟的手紧紧捏住,然后一甩!
丫鬟吃痛的捂住手,宿云深已经站在了两兄妹身前,身形清瘦而高大。经历了今夜的波折,宿云深依旧如同宋长宁看他的第一眼,淡定又从容。
“来者何人?敢挡我们县令夫人教训人!”
看来,是前院的争吵,惊到了后院的县令夫人。
这县令夫人消息倒是灵通。
宋长宁和宋长安心中同时冷笑一声,宿云深的声音很淡:“在下宿云深,是京都礼部尚书宿家嫡子,国子监许祭酒和周祭酒的门生。”
“若是你们家执意纠缠宋家不放,我不介意告知许祭酒,原来邹大公子家教不严,竟指使仆役欺压百姓!”
“你们大公子考上国子监不容易,里头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你们家也该清楚。若是闹大,他国子监的名额恐怕都要作废!”
几个丫鬟吓得脸色都白了!
宿家,京都礼部尚书宿家……这可是大官啊!
他们主人家只是小县令,自然得罪不起!
县令夫人疼爱儿子,不只是一个小儿子,还疼爱大儿子。只是小儿子时常在身边,显得疼他多。
可若是此事殃及到大公子,县令夫人找不了眼前的贵公子算账,一定会拿他们撒气的!
她们连忙跑回院子里,准备向县令夫人禀报此事。
他们心里无比后悔和愤恨:二公子这又是闯了什么祸,怎么惹的人竟能让宿云深这位贵公子这么护着!
这人……恐怕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