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闻到他身上的清新味道，楚星河早已经心烦意乱，她乖巧地点点头，“我不会说出去，为了你……我愿发誓！”
河边空旷，即便她声音细若蚊蝇，岳云也听了个真切。
他咧嘴一笑，抬手抚上楚星河的头顶，轻轻揉了揉，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懂事，真乖”！
楚星河是谁啊，她的父亲可是汴京城守将楚烈。
不过不是大宋治下的官，而是金朝封的，也就是说今日之前，楚烈与汴京及其他金统区的官员一样，吃的是金朝的俸禄，解的是金朝的忧愁。
但是官场无论是哪朝哪代的官场都一样，自小在汴京城长大的楚星河，对官场上那些蝇营狗苟之事听过的真不少。
尤其是在金统区为官的宋人，哪个不是“心在曹营心在汉”，父亲每夜的唉声叹息，她都看在眼里。
她之所以背着父亲混迹江湖，也是因为父亲逼不得已的立场让她难过，她想做些什么来弥补。
可是历史洪流势如潮汐，谁能像岳云这样站在上帝视角，直接评判此人所作所为给后世带来的影响呢！
她扬起脸，用那双晶晶亮的水眸望着岳云，忧郁道：“岳家军收复汴京是大功劳一件，我爹虽大开城门，却也算是金朝降将，朝廷会惩治他吗？”
岳云还道她为什么突然失落呢，原来是为这个。
谁知道呢？
作为功臣的老爹接下来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她的爹会被如何处置，他也不敢乱下定义。
可是瞧她那副蔫巴的样子于心不忍，只好安慰道：“交战时，你爹将百姓护在城内，严禁守兵与岳家军作战，在关键时刻大开城门……我想，这些即便不会为你爹带来奖赏，功过相抵，也不至于遭受太大责罚吧！”
“当真？！”
楚星河脸上的愁云倏然退散，拉住岳云的胳膊，像只猫一样，拿脑袋在他胸前用力蹭着，“太好了！”
啊这姑娘，真是……真是磨人！
意识到自己失态，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用手抚平岳云前胸的衣衫。
摸到奇怪的凸起时，还用力拨弄了几下，明白那是什么之后，双手捂嘴，原地跺了几脚，跑到树后面躲了起来。
岳云愣在原地，脸上精彩纷呈，心中暗道，这趟“出师不利”啊，差点被攻破防。
……
已近子时。
张宪和王贵的兵马已达到离汴京十里地的树林，为避免大队人马夜间京城，对百姓造成袭扰，他们奉岳飞命令就地安营扎寨。
岳飞三人还有十几名亲卫，则快马加鞭往汴京赶来。
风尘仆仆赶来的他们，再次让城门口的人群沸腾起来。
“岳家军神武！”
“岳家军神武！”
“岳家军神武！”
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岳飞等人还没下马，山海般的声浪从城门口向外绵延，醉汉们摇摇晃晃挤在人群中，睁着醉眼大着舌头喊“岳公岳公”！
岳云听到马蹄声起，就拉着楚星河往城门口跑，看到被簇拥着进城的老爹，他低头绕到人群后面，贴着城门边沿被人群裹挟着往里进。
“那就是岳飞吗？”
楚星河踮起脚尖，一脸崇拜地向里张望。
这姑娘，怎么这么没大没小，未来公公的名讳也是可以直接叫的？
岳云拉着她，生怕她被人挤到。
一时间竟然忘记这姑娘飞檐走壁，上树爬屋的本事不比自己差。
“都让一让，楚大人来了！”
就在这时，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从城内走出，硬生生在人群中拨开一条通道。
就着火把的光，岳云打量着这位守将楚烈。他比岳飞要年长些，个头稍矮，五官看不真切，但看得出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他全副武装，铁甲兜鍪一样不落，走到岳飞跟前时，向的身边人打了个手势，他们便上前牵过了马缰。
“楚大人，劳烦你这个时辰亲自前来，是岳某考虑不周！”
“若无岳公，哪有今天的汴京！百姓们期盼日久，今，终于圆梦了！岳公可是汴京的恩人呢！”
两人并肩走在前面，列道两侧的百姓争相跟上前去，直到过了闹市区，人群才渐渐散去。
……
汴京。楚府。
一桌盛筵正式开席，上菜的下人们排成长龙，不一会儿长条桌上就摆满了南北两地的各色佳肴。
“岳公，时间仓促，这些佳肴虽不及樊楼，却也是如今最难得的了！”
楚烈端起酒杯，说完开场词，举杯向岳飞，“有幸为诸位恩公接风，是我的荣幸，还请先行干了这杯！”
岳飞盯着一桌子鸡鸭鱼肉，又看向写着“眉寿”二字的酒坛，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向来从军行的他，在吃食上面从未要求异于军中兄弟，即便是眼疾发作致使身体羸弱，也只是回家将养了几天。
看着只有达官贵人才享受的起的赫赫有名的“樊楼”菜品，以及樊楼自酿的“眉寿”佳酿，他连筷子都不想动。
张宪和王贵也只是端坐着，一言不发，望着对面做出极力讨好姿态的楚烈。
楚烈尴尬放下酒杯，“实不相瞒，岳公，岳家军诸将及兄弟们的庆功宴已经安排妥当了，想必他们……”
他抬头看了一眼侍奉在侧的随从，那人会意，接话道：“岳家兄弟们的庆功宴已经结束了，方才来报，他们皆已在营地歇下。”
吃人嘴短，这话一点也不假！
但是岳飞从楚烈在城门说第一句话时，就料定了此人定有所求。
彼时说他是汴京的“恩公”，此时又再次提及，话里话外尽是恭维之意。
不是岳飞不通人情，而是这汴京城内的情况，他除了在军报上看到的之外，真实状况还未曾亲自瞧过，往临安的汇报信是一定要慎之又慎的。
因为这里是汴京，是旧都！
容不得有丝毫差池！
如今，这楚烈莫不是要先将他们灌醉再谈？
岳飞展颜一笑，把酒杯往旁一推，端起茶杯，站起身来道：“此番进城甚为仓促，上上下下都要楚大人劳心，岳某敬楚大人一杯！
只是……前些年已在圣上面前起誓，不捣破黄龙府，绝不饮酒，还望楚大人莫要见怪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