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烈一听这话,哪里还敢劝酒,连自己手中的酒杯都觉得烫手。
“不不不,这都是楚某的分内之事!两位兄弟,也请!”
他端起酒杯,邀向张宪和王贵。
二人从岳飞的话中已经听出几层意思,所以一直矜持着,决然不敢放开豪饮。
路上他们已经听闻,完颜宗弼这次虽然早预料到兵败北上,但是一切辎重却没有预先处理。
按理说,这次攻破汴京,一应缴获之物都该归岳家军处置。
要知道,完颜宗弼曾经把十万大军驻扎在三地,汴京城却是重中之重,所屯兵器,粮草及鼓角的数量定然不会少。
楚烈摆出如此奢华的盛筵,又主动提前宴请军中兄弟,要说他没点私心,谁能信?
俗话说,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真当岳家军是草包,想不到这层意思?
张宪脸庞通红,王贵皮肤黝黑,两人分别坐在岳飞的两侧,就像两尊负责察言观色的门神。
岳飞常以茶水代酒,在军中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张宪和王贵的酒量倒是实打实练出来的,每当打完胜仗庆功,他们二人便成为兄弟们争相灌酒的焦点。
不过,以往的槽点,此时却刚好派上了用场。
再说这“眉寿”酒确实不错,比之他们在鄂州自酿的“透瓶香”口感要醇厚些,在口腔中的回甘时间也更加长。
“岳公,这酒倒是好酒,你不能喝真是可惜了!”
张宪咂摸着嘴,夹了一块肘子,边啃边往骨碟中吐骨头,弄得席间叮铃作响。
楚烈一听这酒得到称赞,忙不迭道:“这位兄弟眼光不错,一看就是行家,这眉寿可以算是这整个京城最顶级的酒了,酒曲都是特制,全京城独一份!”
王贵只管埋头夹菜,腮帮子后槽牙高频运动,那猪拱槽子的吃相连旁边的随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一个劲地咳嗽提示。
岳飞吃相优雅,喝茶时从未发出一丝声响,对于张宪和王贵的表现也不置可否。
待腹中饥饿得到缓解,便放下了碗筷。
“如果今夜还方便,还得劳烦楚大人带我们去看看金军之前的营地!”
楚烈眼睛中闪过一道精光后,面露难色。
“歇脚处已为岳公备下,我看两位兄弟也乏了,不如明日?明日一早,用过早膳,我们一同前去那仓库点卯!”
闻言,他身旁的随从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又倏地低下头,手指在背后连续做出几个动作。
这些小细节隐蔽至极,但是岳飞不动声色地全都看在眼中。
且不说完颜宗弼在离城之前,与他交代过什么,但凭他现在的态度,很多事情已经不言而喻了。
在收到战报的那一刻,岳飞已经料到收复汴京和把握汴京是两个层级的事,前者只需要斗智搏命,后者则会陷入泥沼般的势力纠葛之中。
开局一桌豪华盛宴,已经验证了他的推测。
望着杯中浮沉翻滚的茶叶,岳飞预感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了!
这场暴风雨与他有生之年所经历的都不尽相同,此次大捷就像一条弹性十足的皮筋,一头牵着旧都汴京,一头扯着江南临安。
如今岳家军的处境,就是走在那根橡皮筋上的“孤勇者”!
但是,岳飞却没什么好怕的。
作为岳家军的精神支柱,他要做的,只有屹立不倒!
……
岳云跟随楚星河来到楚府后,听到下人们议论楚大人在接待贵宾,便随着她穿过套廊,进了一处偏室。
经历过护城河边的一番亲昵拉扯之后,两人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却自然地熟络起来。
“你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当,与我那些兄弟混在一起作甚?”
岳云坐在靠窗的木凳上,目光跟随她沏茶的动作,一刻也没有停下。
楚星河白了他一眼,“我高兴!要你管?”
嘿,这还突然硬气上了?
我咋不能管,早知道你是这汴京城守将的女儿,早踢出地榜行列了!
如今让你占据一席之位,这风险……有点不可控啊!
“我……如果你退出,我立马答应!”岳云接过盖碗茶,挑眉道。
“想得美!你要我退出,我就把那些事告诉我爹!”
楚星河也学他眉梢一挑,抱紧双臂,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摇头晃脑地出言拒绝。
这被人拿捏的感觉,真的不是太好!
即便对方是个白富美,还有一身本领……
女人这个物种,无论经历多少时代变迁,果然是不能讲道理的。
岳云搔了搔脑袋,低头啜着香气四溢的清茶,耐心等老爹他们。
……
茶都喝的比尿淡了,院中才响起你来我往的客套话。
岳云推了推斜靠在木凳上呼噜声打地震天响的楚星河,“姑娘,醒醒,你这还真不把我当外人啊?”
“别闹!”
楚星河秀眉微蹙,嘟哝着,紧致的长腿往把手上一搭,继续呼呼大睡。
岳云环顾四周,拿过一条薄毯,为她轻轻盖上,嘴角不自觉上翘,走出了偏室。
他的脚步声惊到了院中几人,他们齐齐望过来。
岳云扫过老爹三人,微微点头,然后恭身向楚烈施礼道:“楚大人,贸然前来叨扰,还望见谅!”
楚烈贪杯多喝了些,此时看什么都有重影,看到来人身姿挺拔,说话彬彬有礼,一脸狐疑地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随从。
那人也没见过岳云,脸上的问号比主子还多。
“哦,我是楚姑娘的朋友,她……”
岳云突然想到这个时代最重女子清誉,想了半天没想到什么谦辞,只好如实道,“她有些乏了,就睡着了!”
楚烈听到这话,头脑一震,酒登时就醒了一半,这咋的就乏了,睡了?
见岳云支支吾吾似有隐情,也顾不上岳飞等人在场了,撩起袍角,一路小跑就往偏室跑。
楚星河睡得正香,愣是被他从木凳中拉扯了起来。
围着宝贝闺女转了几圈,确定她衣衫完整,头面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可心是放下了,作为老父亲的怒气却升腾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