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转过身来,哼笑道:“岳小官人,有很多事我也不想隐瞒与你,如今的朝堂局势对岳公相当不利。
秦桧从未停止过讨伐你南下的奏折……只是汴京一捷后,议和派势头暂弱,大多数朝官都在观望而已。
一旦武将再生反意,依照赵家人骨子里的缺陷,你认为,秦桧的摇旗呐喊会没人响应吗?
这种局面会坚持多久?
我此次前来,正是想与小官人打个商量,我莲花宗愿意入军受诸位节制,与你们守望相助,同气连枝。”
呵呵呵,原来如此!
林平这是要做寄居蟹啊!
莲花宗不管如何隐藏,终究是朝廷眼中的一颗不得不拔的钉。
如果能在军中得到一席之地,处境则大不相同,不仅能够建功立业,避开朝廷的取缔追杀,还更有机会接近朝廷高位。
永远保持可持续的发展势头,这多么明智,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岳云是想不出来了。
但是这种异端左道,始终是名不正则言不顺的存在,自己堂堂一支王牌军队岂能充当他们的“保护伞”?
岳飞要是在,林平可能连说下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鉴于眼下岳家军的处境,岳云握紧的拳头松开来,心平气和道:
“林宗主,你与何大人私交甚笃,要什么职位要不到,何必为难一个晚辈呢?
我军承百姓信赖爱戴,才被冠以‘岳’字,实则依然是朝廷的一支武器,晚辈焉能做得了主?”
岳云这话,把军队的节制权直指赵构,把这个难题丢了出去。
“嗨,不急,老夫初次前来,能与小官人交谈深入至此,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
林平欢欣一笑,似是这样的婉拒正是他所期待的一样。
岳云正要转身,只听身后传来林平低沉的声音:
“岳小官人,我好意提醒你一句,秦桧的手伸的有多远,恐怕你无法想象,切勿靠近临安,那里天罗地网只待你现身呢。在外还请多保重!”
岳云会傻到自投罗网?
是呀!
上辈子会,这辈子定然也是会的,因为老爹在那里啊!
他感激地向身后看了一眼。
此后两人再无话。
回到营房后,岳云无法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像电影回放一样,不时浮现出岳飞各样的面孔。
或沉鸷,或高冷,或气定神闲,或怒发冲冠……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还是吴畏的敲门声把他唤醒。
……
这天是何铸离营前往应天府(今河南商丘)的日子,岳云简单梳洗过后,换了一身玄色衣裤。
林平又恢复了来时的打扮,坐在马车上,看到岳云时微微点头致意。
何铸立在马前,搭手做帘,向这边张望。
他那圆领直裰被汗湿了一半,脸上的汗珠子也不断往下滴,手中的汗巾都能拧下水来。
“抱歉,何大人,是应祥来迟了!”
何铸虚扶一把,“都督明日即可抵达应天府,所以今日不得不走了。这些时日,叨扰了军中兄弟,还望代老朽向大家致个歉!”
“哪里哪里!”岳云回敬道。
客套话说完,何铸钻进车厢里,在林平扬起的一声马鞭中,马车哒哒离去。
……
回程的路比来时要轻松许多,士兵们对汴京的感情之深超乎想象。
几乎可以与国人对北京的情愫相匹敌。
最早派出去的斥候已离营三日余,可至今仍没有消息传回,岳云的心不由紧紧绷了起来。
阮蒙生死未卜,斥候一去不回。
汴京,或许真的有难了!
可是,任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尚未围困的汴京,危难会出在何处?
是楚烈再次变节吗?
不不不,岳云心头一暖,想到楚星河,便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再有一日,关瑜将会抵达临安,在岳家军抵达汴京之前,老爹一定能够脱险的吧?
想起林平闪烁的眸光,岳云感受到了蛇吞象一般的危机感,莲花宗若誓要入军潜藏,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来时不过五万兵,这次回去,岳字旗下,已经簇拥着足足十万大军。
张宪不得不从背嵬军中抽调人选作为临时裨将,配合乡兵首领对新入伍的人员进行训练等管理。
只是这样一来,背嵬军的数量一下子就少了百十来人。
傅选为此大为不悦,“那些生瓜蛋子,看门守户着实熟稔,上阵杀敌我看还是算了吧,最多是在后方摇旗呐喊的料!”
众统制官虽深以为然,但都缄口不言,毕竟自己的军中一如既往地太平。
“吴畏!”岳云向身后大喊一声,“留下亲卫,其余人暂归傅统制官节制,不得违抗!”
闻言,傅选嘴角直抽抽,偏又拒绝不得。
为了等临安的那位大都督前来主持大局,岳家军刻意放缓了行进速度。
说实话,晒得人头晕眼花的大太阳下,就算铆足劲行军,也快不到哪里去。
乡兵们习惯了在自己家乡周边活动,这时拖家带口离开故土,那步伐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与来时相比,队伍长了一倍,也生生把行军速度拉了下来。
……
入夜,岳云在士兵们歇息之后,沿着营地巡视,背嵬军与张宪王贵的亲信们,也纷纷担任起了巡视的职责,这才是自己人啊!
望着那些拖家带口的人,岳云不禁想到了鄂州,独自往林外的寂静处走去。
刚在一棵树旁坐下,头上就挨了一颗石子,他下意识起身找寻。
紧接着,双眼一黑,一阵幽香从身后直往鼻孔里钻。
紧张的氛围瞬间平息,他抬手覆在那双柔软的小手上,捉在手心里,转身望着那日思夜想的人,哑着嗓子道:“星河,星河,是你吗?”
楚星河摘下面部的黑巾,扬起脸,杏眸流转,便装满了夜空下的繁星。
岳云长臂一拢,温言道:“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
怀中的人儿乖巧地把头抵在他的下颌,双臂环住他的腰,悠悠道:“知道吗?楚府有细作……”
“细作?出了何事?”岳云的呼吸几近凝滞,“你爹呢?现在汴京情况如何?”
他这猛地一激动,连攥紧楚星河的双臂都未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