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粥哼了一声,把脸一撇,不再理我。我转头望向赋怀渊,他抚了抚我的头发,给了我一抹安心的眼神。
姻禾自说自话:“天息只是一个琴师,未习过武术,哪经得住牢狱之灾。被我哥关进牢里之后,便病了,我悄悄去看他,他病得都不大认识我了……哈哈哈哈……他不认识我也好,他从不认识我就好了……”姻禾笑着笑着,大滴泪滚落,化开在了琴弦上。
我拉着粥粥退出了院落。
“老赋,我去找老白求求情?”
赋怀渊目光清冷,负手而立,并未搭理我。
我惦起脚尖,抬手勾住他的肩膀嘿嘿直笑:“我知你不愿我同他见面,但这次是为了咱们的儿子。”
“月儿,这件事结束后,我们离开花间城罢。”
“好好好。”
我点头如捣蒜。
见到白长泠时,他一袭玄黄锦袍半倚在一张胡榻上,手中正阅着文卷。
“老白……”
赋怀渊和粥粥在门外等着,我现了身,推门而进,轻轻喊了一声。
他未抬首。
我又说了句:“老白,我是符月,我回来了。”
“小月?是小月的声音……”
白长泠缓缓抬起头来,我的手开始微微发抖——他满目沧桑,眼下乌青,唇角泛白,较之姻禾更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翁者。
才过十年而已!
十年,白长泠未及不惑之年啊!
我以仙力探之,他并未中毒。且他饮过许多我的血,应也不会生病才是。怎会……
“是小月,真的是小月!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见到我,白长泠身子巨震,手一松,宗卷陡然落地。他颤抖着双手撑起身子,却似是力不能及,身子复又坐回榻上,发出“碰”一声闷响。这一声响将我前一刻还欣喜不己的心,拍沉到了谷底。
我哽咽着:“老白,你怎么了这是?”
“小月,你过来……”
白长泠几欲站起身来,却又倒了下去,我两步跑过去,扶住了他,坐在榻上将他的头搁在怀中,轻轻抚上他的发丝,惊见他额前青丝中一片雪白。
这样奄奄一息,哪是十年前英勇凌厉的白长泠!
我握住他发抖的手,听他缓缓说着:“小月,你还是这样年轻,这样灵动,仿佛那日在花间城郊初见,我救你于匪贼之手,你投我感激的微笑。那笑容,我记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或许下辈子,也忘不掉了罢。”
“老白,帝座坐得这样辛苦,何必硬撑?”
“自己选择的路,要走完啊……”白长泠笑着,伸手来想来抚我的脸,在刚触及我面颊之时,陡然垂了下去,重重落在床上。曾经骨节分明的手如枯败的花茎,再也不能上阵杀敌,甚至于连抬手这样一件小事,都办不到了。
我鼻头一酸,哭泣出声。
他动了动,终是放弃了替我擦泪的想法,双眼迷离涣散,“小月,你让我等你回来喝酒,我酿了千坛好酒埋于地下……可是想不到,我随便这样一等,就老了。”顿了顿,笑得凄然,“不过幸好,我终是等回了你。”
“老白,我不值得你这样真心相待,不值……”
“小月,一直想知道,如果没有他,你会否爱上我?”
白长泠双眼缓缓闭合,流下这世上最后一滴眼泪。留恋又缱绻,清明又豁达。
我久久不敢相信,白长泠就这样……离去了!
他死了!
白长泠在我面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