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万面小君的屋内。
“你真的要这样做?”唐十八少看着一层层向脸上涂易容的万面小君,有些心疼的问。
万面小君“嘘”了一声,“让哥哥知道,就坏了。”
唐十八少定定看了她许久,“那你为什么让我知道?”
万面小君笑道,“除了哥哥和你,我还能相信谁呀?”
唐十八少搬了个凳子坐下。
“你干嘛?”
“我想多看看你。”
“你……看就看吧。”万面小君做好了一张苏清然的真实面容,覆在面上,又在其上覆盖另一层陈寻风的易容。
唐十八少看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制的小瓶子。
“这是你要的东西,吃了它,就不用真把自己弄伤。”
“谢谢。”
万面小君认真地看了看唐十八少,温柔地笑了,垂下眼,看起来很善良,很美好。
唐十八少心花怒放,伸出手臂,想将万面小君揽到怀里。
这时听到她说了一句话。
“你知不知道杨融昨夜去了哪里?哥哥回来之后又洗了个澡,动静很大,只有她不见。”
唐十八少的手僵在了半空。
“或许是在睡觉?”
万面小君道,“她不在。”
杨融昨夜是不在,她被何风的春夏冬使叫走了。她们告诉她明日午时在城南角会合,返回风央城,到时苏清然也会一起,何风会给他治疗,并劝她今夜就和她们住在一起。
她想要进一步追问,但她们只是笑着安慰她。
于是她拒绝了,连夜回到了暖云居,刚回来时,苏清然已睡下了。
“清然,你今天真的会和我一起走吗?”破晓,她坐在苏清然床边,看着穿着睡袍熟睡的他。
难得去了易容的苏清然,熟睡的模样依旧帅气,俊美而可爱,却比之前多了一份病态的苍白,让杨融很是心疼。
“师姐们对你做的事情,我一直很奇怪。师父他不该对你如此。”她皱着眉,手轻轻抚摸着他消瘦的脸庞,仿佛在抚摸一片脆弱的羽毛。“清然,我很担心她们用不好的手段来逼你。她们说师父会帮你治疗,但我不敢相信她们。”
“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你,我也是何风派来的人。”
“我总是感觉她们对你做了些事情,但我偏偏分析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我该怎么办。”
她静静地坐在床边,眼眶有点发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过了今日便难再见的感觉。”
她缓缓地俯下身去,将头贴在了他的胸口。
“清然,我不想走了,不想回风央城去,就这样和你在一起,多好。”
沉睡中的苏清然,感觉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觉得气血不顺,猛地咳了起来,喉中的血块被牵动,震到了他的口中,他咳醒了。
杨融从他的身上起来,正对上了他的目光。
“杨姑娘,你怎么在这里……”苏清然有点疑惑,又有点尴尬,话没说完,口中浓郁的血腥气让他没有忍住,猛地探出身子,呕了一大口血出来。
杨融吃了一惊,连忙扶着他靠着枕头坐好,端了一杯水过来,让他漱口。
看着水盆中的水渐渐变红,她心中焦急得很,问道,“清然,你究竟是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苏清然喘着气,轻声道,“何风的春,夏,冬使各给我下了蛊,秋使至今没动手,估计她下的蛊……可能就是最后一步。”
杨融心中一惊,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却不知如何开口。
苏清然感觉到了她的异样,喘了喘气,道,“你……想问什么?”
杨融思索再三,狠下心来。“今日有人说下午你会到城南角,这事可是真的?”
苏清然表情古怪地看了她半晌,继而笑道,“难不成,你就是那位秋使?”
杨融的心中咯噔一下,她不知道如果自己承认,面前的苏清然会不会给她留下情面。
见她仍在犹豫,苏清然轻轻伸手抚上她的面颊,暖暖一笑,“如果你以为,告诉了我你是秋使,我会对你怎么样,那你就把我想错了。”
杨融惊讶地看着面前依旧带着开朗笑容的男孩,不知说什么好。
“你有很多次机会杀我,但你没有。所以我信任你,不会对我做什么的。”苏清然脸上浮现出一层友善的光芒。
杨融看到了这层光芒,心下却黯然。
他还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寻常的对象,用逻辑来观察。
他都已经忘记了小小,忘记了融儿,我还凭什么奢望他无条件地信任我,接纳我?
自己现在对这场计划都还完全不清楚,如果不知情下误伤了他,他还会不会信任我,或者以为之前的一切友善都只是为了那一击的假象?
她突然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改头换面,变成何风的秋使,放弃了这一切机会。
苏清然静静地看着面前紧紧咬着下唇的杨融,豁然一笑,全都清楚了。
一股奇妙的冲动压下他胸口撕扯般的疼痛,他凑上前,抱住了杨融的肩膀,吻了上去。
杨融猛地一惊,当曾经那么熟悉,清凉又微带着血腥的唇抵上她的唇时,她超乎本能地放弃了推拒。她心口一苦,委屈混合着想念,激动和疼惜,变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她脊骨向上冲去,她忽然紧紧地拥住了面前的男子,咬了回去。只是,面前人仿佛虚弱极了,撑不住这股冲力,轻哼一声,重重倒在了床上。
杨融猛地清醒,怕苏清然吃痛,连忙从他身上爬了起来,发现苏清然的唇已经被咬出了血。苏清然微微喘息着,看着杨融羞红的脸道,“我发现,就算你当真要给我下蛊,我也不能怨你。”
“为什么?”杨融心里一喜,又一悬,她好想听到,又怕听不到那份回答。
“让任何人伤害到我,”苏清然的目光缓缓转向隔壁,“是对他们的不负责任,所以我会阻止,会惩罚。”他又将目光回到杨融脸上。
“但如果是你,不得不做而我帮不上的时候,我会选择接受。”
“受伤然后相信你。”
看着她迟疑的眼神,他顿了下,又轻轻说了一句话,几不可闻。
“因为怀疑你,会让我的心太痛。痛到无法接受一切。”
话音虽轻,但在无比安静的房间里,却如巨响,轰在了杨融的心头。
苏清然流血的唇角,扬起一个令人沉沦的微笑。
“与其无法接受一切,不如接受你。”
杨融的一颗心一下子安静下来,胸口却酸涩无比,看着面前这个消瘦如纸的苏清然,她的眼泪一颗颗地砸到了床面上,她就是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无声地抽泣着。
苏清然看着哭得有点狰狞的杨融,笑了笑,闭上了眼,默默在心里想着。
只要我的心还活着,我就一定会接受你,然后帮助你,走出那一切。
苏清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会说这番话,想这些事,只是觉得面前这个人一出现,他空了许久的心,就一下子变满了。
而那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刚一放松,胸口的疼痛猛地袭来,潮水一般淹没他的神智,他又昏了过去。
杨融看着苏清然,她舍不得眨眼,舍不得动弹,舍不得呼吸,怕冲淡了空气中的那一份甜蜜。近一年来,无边的想念,无限的猜测,无情的掩饰,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解脱,面前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自己,自己又有什么想不开,一定要让他想起当年的事情呢?
对呀,为什么师父一定要我弹那首曲子,让清然想起当年的事情呢?
“清然,今日琴试,你一定要去么?”
苏清然没睁眼,也没有回答,杨融皱了皱眉,她轻轻晃了晃他,见他没反应,从怀中慌忙掏出一枚药丸,喂到苏清然口中,又给他慢慢喝了一些水送下,在一旁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苏清然醒了,精神比刚刚好了一些,看见杨融眼中的惊喜之色,他会意一笑。“我没事了,倒是你,都有黑眼圈了,快回去歇一会儿吧。”
杨融担心地看了看苏清然。苏清然摆摆手,“真的没事了,你快回去吧,今天我还要听你奏琴。”
杨融点了点头,给苏清然掖了掖被子,整理了睡袍,带上门,离开了。
苏清然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又睡了一段时间,杨融将苏清然唤醒了。
“清然,起来吧,快要走了。”
苏清然睁开眼睛,慢慢坐起身来,杨融帮他换了一身新的衣裳,两人简单吃了些饭,便同万面小君和唐十八少会合,离开了暖云居,来到了国试最后一场,琴试的考场——祝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