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苏清然早早醒来,想起了昨日取的那些草药。
他身中四种蛊毒,虽然已经是百毒不侵,但对蛊却是无可奈何。
这春使狂毒亦毒亦蛊,据小君所说,中狂毒之人,每三日发作一次,而他至今没有发作,可见那是毒的一部分。
只是那日在狱中,因为春使狂毒,他浑身筋脉尽损,才导致武功全失,就算蛊之后被解了,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如今要和这群人斗智斗勇,除了寻找证据,培植党羽之外,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让自己的筋脉,恢复起来。
想到这里,他便取出了自己的药箱,将昨日在百花园中取的药材拿出来,开始配制续筋散。
续筋散的配置需要大火,暖云居客房中虽然有炉子,但是火却不如厨房的大,苏清然想了想,将制好的材料用几个碗装了,一并带到了厨房。
此时仍是清晨,住户大多都没醒,厨房里的炊具和火如今都是闲的。
苏清然把握时间,当即在厨房中配药。火虽然开得很大,但苏清然控制得很好,厨房中没有什么浓烟;药材有的在盅中咕嘟,有的在灶上炙烤,有的在锅中翻炒,很快便有了初成品。
过了半个时辰,苏清然终于配出了五剂续筋散,他将其中四剂用纸包好,另一剂用沸水冲了,待得温度好了,便一口喝了进去。
续筋散是灵药,喝进肚里,苏清然便在原地打起坐来。
过了片刻,他觉得腹中一股温热的气流缓缓升起,顺着他的筋脉,流了个遍,他的身体,仿佛被彻底润洗过一番,很多烧焦的筋脉,渐渐地有了活动的迹象。
苏清然心中大喜,看着那四剂续筋散,心想,如果再有二倍于昨日的药材,便能配置出另外十剂续筋散,到了那时,自己的筋脉,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
虽然依然受到四种蛊毒的牵制,但做一个有正常力气的人,也是有望的了。
他刚将另外四剂续筋散收到囊中,便看见暖云居正门来了人。
来人派场很大,像是个传话的宫人。
“陛下有旨,请姬无忧大师进宫上朝。”
苏清然在厨房中一愣,自己还没有个一官半职,怎么这就要上朝去?还有这宫人单请自己,那唐十八少,新任的西海王,难道不用上朝吗?
但是见那宫人在暖云居门口站着,苏清然心知不便让他等得太久,当即从厨房中走出来道,“这位大人,无忧尚无官职,怎么今日就要上朝?还有,西海王呢?他不和我一起去么?”
那宫人眉间满是谄媚和喜色道,“不念王爷一早便到宫里了,姬大人快快回去换身衣服随咱家上朝,陛下今日要给您授职呐。”
苏清然很是纳闷,这唐不念怎么变成了西海王之后,走来走去都不告诉自己一声了。
虽然这样想着,苏清然依然道了声谢,回去添了件干净的青色外衫,便随宫人走出暖云居,上了轿子。脚夫步履飞快,很快就到了宫门前。
宫人替苏清然掀开帘子,苏清然缓缓地走下车,宫人将苏清然引进了宫中,一直到了主殿之外。
苏清然起得很早,是以宫人引他来时,上朝的时刻还没到,殿外聚集着的都是天垂之国的官员,乌压压的,看起来阵仗很大。
那宫人对苏清然笑道,“咱家就送大人到这里,不便再向前走了,姬大人便在殿门口稍候,等陛下上朝之后,随众人进去,在列尾暂且委屈一下。”
苏清然自是不介意,对那宫人道,“有劳大人了。”
那宫人笑道,“哪里哪里,小的叫荣源,是陛下的大监,还望以后同大人,能互相照顾,哈哈。”
苏清然哈哈一笑,算是默许了,那荣源便识趣地退开了。
“这人是谁?怎么之前没见过?”
苏清然此时也无事,便在这殿外的人群中,穿行起来,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这些朝中大臣。说起来,姬无忧只在昨日百花园中出现过,除了百花园中宴请的宾客之外,这朝中的大臣,基本都没见过姬无忧。此刻看见一个生面孔在文武百官中晃来晃去,看起来不像是个正经做官的家伙,尤其那一副闲庭信步的自在模样和周围人格格不入,心里都有些不爽。
不少眼睛落在了苏清然的身上,他也没什么不自在的,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就一声不吭地到处逛着。在他看来,今天早晨能到这里来听听朝中大臣们的闲话,顺便了解了解朝中的形式,实在是一个好的开端。
苏清然绕到一个人堆边上,里面看起来都是三四品的官员,在那里讨论着。
“据说前几日陛下传召江南总督来朝报道,怎么这几日总不见他上朝。”
“侍郎大人有所不知,那总督恐怕来不了了……”
“那边的土匪太生猛了,听说江南五郡的粮食早就没了……”
“说的是啊,都变成这样,总督哪里还敢回朝,听说自杀了。”
“是啊,总督据说已经死了很久了,昨日才传回来。”
苏清然听着心里不爽,堂堂一方总督,竟然这样悄无声息就死了,偏偏消息还压了这么久不上报,看来不少人很希望他死得长一点。再听下去又没了什么有意义的消息,便换了个人堆,接着听。
“据说萧将军在那边把命给丢了,才将边界线给抢回来五里。”
“西海靠着那边一点钱财,怎么敢这么嚣张。”
“不是说新任有位西海王吗?怎么今天不见他上朝?”
“怕也是个无能之辈,陛下这次答应给他封个王,看来也是下了决心。”
“尚书大人说得对,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看来这西海王,若不能好好地平定西海,是不能活着回朝了。”
苏清然听到这一堆,心里更是不舒服,不过他相信,唐十八少会好好地回来的。转身走到另一群人边上,“都说今年国试很精彩,可是最后选出来的人才,虽说很多都获了职,但真正要解决这些大问题,还是太嫩了点。”“大学士说的是啊,那些选出来的人,还都需要培养历练,哪能马上就放到那水深火热的地方去啊……”“国试最厉害的不过陈寻风,可他偏偏做了王后,要是能到朝中为官,想来定能为我国一大助力啊,真是可惜啊……”
“这种事可不能乱说……据说那是陛下的主张。”
苏清然听了这些话,心里不是滋味,原来天垂之国虽为末界第一大国,还有这许多的困难之处,陈寻风啊陈寻风,或许你金蝉脱壳,变成了姬无忧,还是一件因祸得福的好事。
后来又走了几个角落,听到的无非是那些江南,西海,还有国都里面升职调遣,弹劾的一些事情。苏清然听着听着,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很多消息听起来很普通,但是仔细一想,又让人总觉得有什么别的深意。
最明显的比如那江南总督死了没人上报。
又比如一些八卦:柱国将军家的女儿始终想要嫁给大学士的公子,却在前几日淋了一场雨,病好了之后,再也不推拒兵部尚书的提亲;一直以来和刑部尚书不对付的国子祭酒大人,这些日子虽然常常上朝,但再也没交过弹劾刑部的奏折,反而将火力转到了礼部侍郎;还有那宣威将军一直喜欢出去寻花问柳,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开始和家里的小妾恩恩爱爱;还有那秘传因为闻鱼就吐,当众拒绝过陛下赐宴的端明殿学士,在宴请嗜鱼如命的翰林学士时,破天荒地请他吃了一尾刚从湖里捞上来的大鲈鱼,看来是以表诚意做亲家等等之类……
苏清然越听越心惊,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好似官员们的轶事,丝毫不影响朝堂的格局,听者也就一笑而过,谁都不会多想什么,但这些私人的性情转变,怪癖消失之类,如果细细思量,总会令人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正这样想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苏清然耳畔响了起来,“你们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有什么意义?这种事老夫听得多得很,不过是传出来讨大家一乐的,这些话私下说说还好,怎么在这议事殿外乱嚼?”
苏清然回头一看,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那右丞相韩羽琞,想来他今日也是不认识自己的。
这些官员看见右丞相如此说,都不敢再继续那些八卦。
有些人被这右丞相批了一通,心里不是很高兴,发现这苏清然在一旁看热闹,便想拿他做出气筒。
“你这小子,是什么人?有什么官职吗?”说话的是左谏议大夫梁半升,他早就发现了苏清然在人群中走来走去鬼鬼祟祟,心中生疑,说话很不客气。
苏清然行礼道,“草民姬无忧,暂无官职。”
梁半升一听,乐了,心道这倒是个很好出气筒啊。
“你没有官职?本官莫非在听笑话?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竟然敢与众位大人站在一处?”
苏清然回道,“草民知道,这是议事殿外。”
梁半升一听这人回话不温不火,不卑不亢,心里不够得意,续道,“本官看你在这殿外到处偷听,说,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梁半升不愧是谏议大夫,有着一张好嗓门,这时拿苏清然当出气筒,把嗓门全都用上,恨不得议事殿外的所有官员都听见他说的话。
他的嗓门的确好用,议事殿外的官员们,绝大多数都将目光投到了苏清然的身上。
苏清然尴尬笑笑,向四周道,“大家不要误会,我是陛下召来入职的。”
梁半升一听,问道,“什么职位?”
苏清然笑道,“这我暂时也不知道。”
梁半升笑了,“不知道?不知道你就敢上朝?你可知道,这块地,只有正五品之上的官才能站。本官入朝为官几十载,还没听说过未封官便上朝的事情。”梁半升是从四品,一直有一种同侪之间的优越感。
周围的人听到这对话,都不自觉地打量起苏清然,想猜猜看这个人马上要被赋个怎样的官职。鄢语雪治国向来不拘俗套,若说他当真是入朝封官,也不是不可能。
旁人看来,这姬无忧长得很清瘦,一副文质彬彬,风流儒雅的样子,不像是凡夫俗子,也不附和梁半升,万一此人被陛下封了个高官,得罪了可不好,便只站在一旁,看着梁半升在那里乱吼。
苏清然还没回话,便听见议事殿的大门,缓缓开了。
众人见门开了,不敢再耽误,纷纷排好队形,苏清然走到文官的列尾,跟着进去。
他以为唐十八少先到了议事殿内,所以在外面看不见,但是到现在快进殿也没看见人影,心里有点奇怪。正想着,后面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清然回头一看,正是唐十八少,他穿着一身银蓝色蟒袍,头戴煌煌紫金冠,看起来华贵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