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如是盯着姬无忧,他看出姬无忧眼神的奇怪,狠狠地吃了一块蒜香猪蹄。
你一个外臣,当着我这准驸马的面,盯着公主看,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轻轻咳了一声,道,“姬大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色忽然插嘴道,“既然不知,就不讲。”
钟如是吃的猪蹄卡在喉咙里,脸涨得通红。他真的很好奇,究竟西天大光明教是怎么把这位少主宠出如此耿直尖酸的品性的。
什色吃光了豌豆,开始吃黄花菜,似乎根本不在意钟如是的反应。
钟如是要说什么?说姬无忧为什么盯着可如玉看?说姬无忧为什么对皇家的事感兴趣?说姬无忧为什么无端如此感伤?
为什么要让他问?
什色的逻辑很简单,不知者,继续不知最好。
苏小宝的伤疤,少揭一次算一次。
可如玉的事,他管不着,也没兴趣。
正这样想着,什色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可如玉。
可如玉正在夹板栗,白生生的手腕从袖中探出来,什色一眼就看见了那十色叶环。
十色变换的眼瞳,忽然多了一丝异彩。
那只不过是我为了夺她手中的九色伞随手选的玩意儿,她怎么一直戴到如今?
什色越看越觉得别扭。
他想把那十色叶环摘下来。
他闭着眼睛,默默念咒。
可如玉手上的十色叶环动了动,一点点,似乎要从她手腕上褪下来。
她感觉到了异样,猛地抬眼看向什色,见他一派认真念咒模样,顿时玩心大起。
她放下筷子,另一只手掐住了那十色叶环。
什色闭着眼,感觉到了阻力,微微皱紧了眉头,口中的咒念得更快。
十色叶环的力量陡然增大,可如玉惊了一跳,却更燃起了兴头,她拿手掐住十色叶环,一边掐着,一边挑衅地看着什色在那边愁眉苦脸。
哼,我把它掐住,看你怎么办!
钟如是在一旁看着可如玉掐那叶环,发现她在看什么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什色脸上。
怎么回事?玉儿怎么又会盯着这个和尚看?
玉儿手里捏的那个叶环是谁的?什色和尚如今闭着眼咬着牙,又是在干嘛?
钟如是平素定力很强,唯独在可如玉的事情上,定力不够,而今天,这几件事又频频挑战他的底线,他实在煎熬得难受。
他问道,“什色少主,你可是不舒服?”
什色正在与可如玉的手指僵持,听到钟如是这番话,顿时被分了心,停下口中的咒,抬起眼来,却不是先看钟如是,而是先望向了可如玉。
当他看清可如玉用手掐着那叶环时,气得牙痒痒。
可如玉耀武扬威地一笑,似是很高兴看见什色生气的模样。
这个女人,竟然赖着我的叶环不扔!
什色觉得可如玉十分莫名其妙,继而觉得自己生气也是非常莫名其妙,当即重新念起清心咒来。
钟如是见什色不回答自己的话,睁开眼睛就和可如玉眉来眼去,似乎默契得很,气得怒火中烧。
“什色少主如果身子不舒服,我去叫人帮忙看看。”
什色这才抬头,目光清明,微笑道,“什色舒服得很,开心得很,钟将军不必费心。”说完,又得意地看了一眼可如玉。
可如玉示威地扬了扬手腕,笑了起来。
什色轻笑了一声。
这个女人,真是傻到缺心眼,懒得和她闹。她既愿意戴着,那就戴着吧。
什色眼睛一转,心中暗笑,又念了一个咒。
可如玉轻呼一声。
她的手腕上,忽然多了十个叶环。
什色挑衅地一笑,可如玉忽然愣住了。
这个家伙刚刚的坏笑,有点帅。
可如玉把袖子拉过来盖住叶环。
她都在想什么?!
羞耻于刚才的想法,可如玉的脸,突然红起来。
苏清然静静看着这席间波诡云谲,微笑不语,只是继续吃饭。
钟如是把可如玉和什色之间那点过节看得一清二楚,又看见姬无忧在微笑,又生气又奇怪,就是想不出什么缘故。
此时,韩毓来了。
他手里端着一碗药。
“姬大人,你醒啦,太好了。这药是九歌姑娘送来的。”韩毓脸上满是灰尘,看起来在灶前忙了一天。
钟如是看清了韩毓的面容,眉头微微一皱。
这不是右丞相的公子,姬无忧南下三千兵的副统领韩毓么?
他一向心性高傲,怎么如今竟甘为姬无忧熬药端汤?
钟如是饶是再沉稳,此时也不得不问了。毕竟他和韩毓在京城都是关系甚好的伙伴,韩毓如今灰头土脸出现,和打了钟如是的耳光没什么两样。
钟如是就算再尊重姬无忧,也不会做到这种程度。连接风宴都不来在厨房里灰头土脸熬药,韩毓为姬无忧好得,可是有些出格了。
“韩兄,你怎么如今这般模样?”
韩毓把汤药放在桌子上,听得声音熟悉,转头看见是钟如是和可如玉,微微吃惊道,“原来是公主殿下和钟兄,韩毓失礼了……您二位是来接姬先生么?”
可如玉点点头,钟如是道,“没错。只是韩兄,你今日怎么这般模样?”
韩毓道,“姬大人前几日失血重病,今天早晨还在昏迷,我一直在忙着和大夫研究怎样帮姬大人配制补血的药方,直到现在才做出来。如今见到姬大人醒了,实在是高兴得很。”
钟如是听到这番话,又看了看姬无忧,见他脸色依然苍白,疑虑稍微轻了些,转而问姬无忧道,“姬大人,是我疏忽了,您今日身子竟如此不适,怎这样勉强自己。”
苏清然笑道,“公主和钟将军远道来看我,代表的就是陛下,我再如何,也不能对陛下失礼呀。”
钟如是听到这话,心里微微一震,若姬无忧说的是真心话,那他的确是忠心可鉴了。
苏清然说完这话,便端起药碗,对韩毓道,“韩兄,你今日熬药之恩,无忧记下了。”说罢,将那药汤一口气喝下。
药汤是月九歌和韩毓共制的,药效很强,苏清然喝完之后,只觉脊背处温热得很,一股劲气从后背蔓延到四肢百骸,很是舒服。他闭上眼,轻轻地吐纳了几次,重新睁开眼,对韩毓道,“此药甚好,我感觉好多了。”话刚说完,忽觉耳后一阵发麻,再看韩毓的脸,竟有些模糊。
韩毓认真道,“九歌姑娘说,这药是急药,喝完之后会有后劲,大人要及时休息。”
苏清然扶着额头,他能感觉到,耳后的血管突突地胀得厉害,头也越来越晕。
他品毒无数,刚刚喝下去时,心中确信没有什么其他的毒,如此看来,只能是药的效果。
只是这药效如此之猛,常人尚且难抗,更何况自己这失血过多的人,九歌为什么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