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如是看清什色和姬无忧眼色交换,听什色如此坦然地说出他的根本来意,又提到要拿下可如玉,心里咯噔一跳,斥道,“什色,你虽是光明教中人,但如此说话,是把天垂之国的皇家威严放在哪里?”
钟如是虽然喊得威风,心里却有点忐忑:自己和玉儿只身入殿,若此时剑拔弩张,凭什色的速度和力量,自己必然落于下风,今日不管如何,也要让玉儿全身而退。
苏清然看着钟如是逐渐变得锐利的眼光,哈哈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陛下的苦心,无忧都清楚,都理解。”
钟如是听姬无忧说出这般话,任他再沉稳,也大吃了一惊。
这是造反的最好时机,姬无忧此时不反,怕是真没有反心了。
苏清然道,“无忧此次下江南,时运较好,颇得民心,民间称我为圣主,如今想来,陛下已经知道了。”
钟如是冷着脸,听苏清然继续说。
“陛下对我了解不深,听到这样的消息,生出防范也是正常。如今所见,恐怕陛下和将军说的,不只是这份圣旨,陛下应该还说,若我造反,就用三千兵把我打压,押回国都吧。”
钟如是见姬无忧微笑地说出这番话,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却依然点了点头。
苏清然道,“无忧不是那样的人。无忧既然答应随将军回去,就是任陛下处置。”
钟如是的面色缓和了些,可如玉却激动了起来。
“如是哥哥,娘真的这样对你说吗?姬先生没有什么过错,娘难道要惩罚他么?”
钟如是对可如玉实在是没有办法,柔声说道,“陛下是说过,但陛下只是不了解姬先生,陛下也担心伤了姬先生的心,所以让我先以礼待他,再随机应变。”
可如玉道,“用人不疑,娘这样怀疑姬先生,我很失望。”
苏清然听可如玉亲口说出这番话,很是吃惊。
嗬,这究竟是谁的女儿,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只听可如玉又道,“还是父王好,他一直都相信姬先生的忠心。”她又看着姬无忧笑着道,“姬先生,回到国都之后,你可要来看看我的父王,你和他都是不世出的英杰,一定会彼此欣赏的。”
苏清然听可如玉一口一个父王,心里有点怪怪的。
若之前没有发生那场风波,自己如今,便是她口中的父王吧。
虽然可如玉如今喊的那人不是自己,但苏清然还是免不了对号入座。
他真的很不习惯如此一个小不了几岁的少女,口口声声喊“父王”。
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据臣所知,王后陛下颇为年轻,他当真,是公主您的父亲么?”
钟如是刚刚缓和的面色又冷了下来,身为臣子,竟然如此不忌讳,问出这等言论,皇家的事,岂是他这外臣可以揣测探问的?
可如玉却不知道为什么,听姬无忧说话根本没有任何疑心,肯定道,“如假包换!他不仅是我的父王,还是我的亲生父亲呢!”
还是她的……亲生父亲呢?!
最后一句话如雷击砸在苏清然的耳中,他的手,啪地一下打在了轮椅的扶手上。
就连落妙,也微微变了脸色。她在宫中,不知是故意回避还是怎地,从未主动了解过这件事,因而从来不知道也不相信,陈寻风是公主的亲生父亲。
此刻听到,就连她也有些无所适从。
那无忧,又该如何接受?
她不敢露出担忧的神色,却还是不自觉地看向了苏清然。
苏清然自从把手搭在扶手上,就一动不动,没有说话。
亲生父亲?!
苏清然看着面前巧笑晏晏的可如玉,前所未有地茫然起来。
侄女可以,外甥女可以,妹妹可以,干女儿可以,女儿……怎么可以?
融儿,怎么会接受?
他真正来到这个末界才一年多,怎么可能……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
他该如何交代?
即将魂飞魄散的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她?
苏清然失态得太明显,钟如是顿时起了疑心。
姬无忧不仅对公主和王后的关系感兴趣,而且反应这么大,这件事很奇怪,回去要告诉陛下。
什色是这里面最淡定的,他咳了一声,苏清然才缓过神来。
他此刻只觉得可如玉的面容刺眼,低头行礼道,“臣问了不该问的,望公主恕罪。”
可如玉丝毫不觉得冒犯,一谈到父王就让她很开心。
“这有何罪,先生太拘束了。”
就在这时,吴安进来了,他先向公主和钟如是行礼。
“公主殿下,将军大人。”
又向苏清然行了个大礼道,“圣主,接风的宴席已经准备好了。”
苏清然点头道,“辛苦你了,去歇息吧。”
吴安应声退下。
落妙对钟如是和可如玉道,“公主,将军,什色少主,请随我向偏殿去。”说完推着苏清然,引三人向偏殿的宴会厅去。
钟如是吃得不是很开心。
明明是要带着可如玉来躲陈寻风的,没想到到了宴席上,可如玉却对姬无忧和什色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把自己晾在一旁。
侍女给众人布了一圈菜,到什色的时候,最为麻烦,什色面前摆了许多素斋,他挑挑拣拣,只选了四五样,让侍女放进自己盘子里。
可如玉看着有趣,问道,“什色,你们出家人,是不是葱姜蒜都不吃呀?”
什色正在挑豌豆。“公主说得基本对,什色葱、蒜、韭菜、茭头、兴渠都不吃。一切众生,食甘故生,食毒故死。是诸众生求大光明,当断世间五种辛菜。这五种辛,熟食发淫,生啖增恚。如此食辛之人,纵能宣说十二部经,菩萨天仙,十方善神,嫌其臭秽,咸皆远离,不来守护。诸饿鬼等,因彼食次,舐其唇吻。常与鬼住,福德日销,长无利益。命终自为魔王眷属。受魔福尽,堕无间狱。这等臭辛,能障圣道,亦障人天。什色虽然不怕,但就是不想吃。”
可如玉听得两眼发亮,“什色,我下个月就成人礼了,你到时候来参加,我给你设一桌素斋。”
钟如是听到这里,狠命地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嘴里嚼。
鱼肉用料酒,葱花,姜丝,花椒腌过,吃起来就是好吃。
可如玉又问姬无忧,“姬先生,您平日里,有什么喜欢的事?我听江上流说,您是位全才。”
苏清然笑道,“公主过奖了,无忧平日里都在养病,哪里有那么多闲情逸致。”
可如玉关切道,“姬先生,您的病能治好吗?陛下一直很担心您的身体,说回国都之后,给您安排太医院的院长来看病。”
苏清然放下碗筷认真看着可如玉道,“无忧的病,没得治的,公主不必费心了。”
可如玉坚持道,“我可以请父王来给您看看,父王医术举国闻名,他会想出办法的!”
苏清然看着可如玉认真的样子,只觉她傻得可爱,好笑之余,又略略伤感。
好孩子,你那医术举国闻名的父王就坐在你面前,他自己都奈何不了自己的病,你又找谁来治。
可惜我没见过你幼时模样,也没照顾你成长,你却始终如此念着我,纵然你念的是那冒牌货,我也要谢谢他,谢谢你。
你可知道,我有时在想,不如就让他冒充我一辈子,也好过让你看着我魂飞魄散。
但是,他就算冒充得再好,也不是你的父亲,对吗?
苏清然有些哀伤,他仔细地看着可如玉的脸,目光无比复杂,又无比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