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临海县外的官道上尘土飞扬。
金灰色的尘土间,一角红色的披风若隐若现,如燃烧的烈火,像极了钟如是此刻的心情。
尘土前方,两顶奇异的“轿子”,悬在空中,平稳快速地前进。
钟如是看着最首一顶轿子中那一男三女的身影,觉得肚子里的火都要烧到了头顶,夹紧马肚大喝一声,“驾!”
可前面的轿子,似乎也像听到了钟如是的喝声,陡然加快了速度。
钟如是看着那陆行机,想到最近的事,越想越奇怪。
不仅云华殿富丽堂皇,其中许多东西自己都没见过,今日又看见这个东西,姬无忧却没解释它们从何而来。
这等物什,根本不像是月九歌那样一个弱女子能够在短时间内做成的,非得是一个庞大的团队不可。若姬无忧拥有了一个团队,那这个团队该多可怕。
姬无忧隐而不说,此事,必定有问题,要尽快告诉陛下。
钟如是想到这里,看向姬无忧的目光渐渐变冷。
姬无忧,难道你要说,这就是你落日神山隐士的神通么?
……
陆行机每架只能载四人,月九歌曾想派人载钟如是,却被钟如是拒绝了。钟如是从没见过陆行机动,所以根本不相信那东西会有多大用途,他只相信自己座下的那匹宝马。
可是此刻,他不得不信了。陆行机的能力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若按当前这速度,何须五天,两天回国都也轻而易举。
但他那三千士兵可不比他的宝马,如此快速地长途跋涉,怕还没到国都,就都累死在路上了。
陆行机的高超能力,根本没有让钟如是高兴,却让他无比后怕。
连赶路都比不过,若有朝一日打起来,又怎么比!
钟如是骑在马上,回头看着早已累得气喘吁吁的士兵们,又看了看心平气和赶路的韩毓,咬了咬牙,终于喊了两个字:“等等!”
喊完这两个字,他的脸顿时红得像他的披风一样。
前面那两个轿子里的人显然听到了他的喊声,乖乖地放慢了速度。
最首一辆轿子里,粉衣钗裙的少女回过头来,从陆行机后面的窗子里看了他一眼,又把脸转回去了。
钟如是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什么可如玉和姬无忧这么好?为什么走了一个陈寻风,又来了一个姬无忧?
哼,回国都之后,把姬无忧和陈寻风放在一起,看你怎么办。
钟如是想到这里,忽然从胡思乱想中醒来,气得更甚。
管他姬无忧还是陈寻风,玉儿是我的准未婚妻,哪里还由得别人节外生枝!
钟如是狠狠地“嘿”了一声,驱马继续向前赶路。
后面几日,在钟如是的要求下,队伍放慢了速度,陆行机更加平稳,重夏躺在里面,免了颠簸之苦,伤恢复得很快。
苏清然和落妙,重夏,可如玉坐在一辆陆行机里,有说有笑,几日下来,可如玉对姬无忧,已是崇拜得无以复加。
这种崇拜之情日夜增长,直到有一天一齐涌到她脑子里,驱使她忍不住说了一番话。
“无忧大师,玉儿马上就要行成年礼了,行了成年礼后,就要做储君了。玉儿要做好储君,就要有好的师父教导,这几日玉儿与您交谈,受益良多,不如,等回国都后,就由您来做玉儿的老师吧!”
苏清然听可如玉说出这样一番话,心里不知名的地方,仿佛被温水浇过,暖软起来。
我来做她的老师么?
如果是这样,那我至少可以尽一点责任了?
苏清然心里说不出是欢喜还是难过,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柔软,认真地看着可如玉的脸。
子不教,父之过。
从未见过她成长,如今由她主动说出来要我教导她,我岂有不应的道理?
虽然我只有二十出头,委实对这个十八岁的亲生女儿没有确切的概念……可她,毕竟是我的女儿。
这样也好,我既活不了多久,女儿长得这么快,让我看见她成人礼,也是令人欣慰的事。
可如玉见姬无忧忽然沉默,刚刚伸过去的脖子,一点点收回来,有点怯怯地看着姬无忧。
难道说无忧大师隐士出身,对这种教导储君的事丝毫不感兴趣?若他能成为太女太傅,从此宫里便有我罩着他,娘看在我的面子上,想来也会对他好一些,他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好像在犹豫?
可如玉胡思乱想着,两只眼睛,像小鹿的一样滴溜溜乱转,看得苏清然忍不住笑了。
他这一笑,混了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让可如玉顿时产生了一种愉快温暖的感觉。
“公主既有这般心意,无忧荣幸之至。”苏清然温柔笑着说。
落妙在一旁看着,心里安稳了许多。
无忧此次回国都,若陛下真能被公主说服,任无忧为太傅,那么无忧的处境,会比此刻好太多。
只是无忧一面要扮演毫无血缘之亲的隐士,一面又要教导自己的亲生女儿,这分寸如何拿捏,就要看无忧的本事。
可如玉听到姬无忧应允,一颗心喜悦得都要冲破窗户飞上天。
“太好了!等回到国都我就要和娘说这件事,请娘尽早封您为太女太傅!”
钟如是在外面听得陆行机内喧哗,又隐约听到“太傅”二字,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要是玉儿被姬无忧迷得胡说八道,要姬无忧做她的老师,那姬无忧岂不是可以天天在玉儿身边蛊惑她了!
想到这里,钟如是连忙策马来到苏清然乘的陆行机旁,俯身问道,“公主方才可是提到太傅二字?”
可如玉见钟如是来了,开心道,“如是哥哥,等我成年礼后,就封无忧大师为太女太傅!”
可如玉说得如春风拂面,钟如是听得却像电闪雷鸣。
怕什么来什么!
他瞪了一眼可如玉,直起身子,纵马离开了陆行机。
可如玉“无缘无故”被钟如是瞪了,正觉古怪,苏清然道,“公主,你可知道驸马爷为何如此?”
可如玉疑惑道,“为什么?”
苏清然笑道,“公主善待微臣之心,微臣一清二楚,但驸马爷想的,可不是那回事。”
可如玉问道,“那又是哪回事?”
苏清然道,“微臣对公主,只有尊敬爱护之心,但钟将军怕是误会了。公主若想让钟将军恢复正常,不妨去和钟将军谈笑几句,表明心意。”
可如玉听明白了姬无忧的话,脸上爬起两朵红云,凑到苏清然耳边,低声道,“那我一会儿休息时,去找他吧。”
苏清然笑道,“做事要不露痕迹,公主没有听了这话当场下去找他,把微臣进一步推到驸马爷的心火中烤,已是进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