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然道,“陛下恕罪,奇人有怪癖,不愿离开故乡,只是她说,若她力所能及,陛下任有所托,她自不会辞。”
鄢语雪半信半疑道,“当真有此事?”
苏清然笑道,“无忧是陛下的臣子,无忧在江南遇见的朋友,若听无忧的,就是听陛下的。”
鄢语雪听了这话,身子向后靠了靠,微微笑,“姬爱卿既如此说,朕也就放心了。希望姬爱卿不要让朕失望。”
苏清然复行礼道,“微臣自不敢负陛下厚望。”
鄢语雪摆摆手道,“姬爱卿要注意身体。”说着语气变得柔和,“前几日听如是说,爱卿在东海昏迷不醒,可有此事?”
苏清然道,“回陛下,微臣前几日去东海,便是为治那病,如今托陛下的福,病已好了七八分了。”
鄢语雪道,“爱卿身体康复,朕很欣慰。”又问,“朕还听说,爱卿在临海县,有座云华殿,很是奢华?”
朝中众臣听鄢语雪一个接一个地抛出问题,不少人都已经流下了冷汗。
可苏清然却笑容不减。他听到这里,明白鄢语雪是要问他建筑违制一事。当即决定道,“回陛下的话,民间百姓不懂礼数,臣还未到东海时,他们便建了此殿,臣在东海客栈中昏迷,醒来时就到了那殿中,臣那几日行动艰难,无处可去,料想有免罪金牌在手,便胆大了些。臣今日回国都,便是要将此殿献于陛下,用作行宫的。”
鄢语雪看着姬无忧的眼睛,许久沉默。
其实,在鄢语雪上朝之前,她已经提前约见了钟如是和可如玉。
钟如是曾告诉她,那做云轿的奇人,是一个弱女子。这等陆行机,根本不像是一个人能够在短时间内做成的。钟如是明确怀疑,那女子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团队。
钟如是还告诉她,姬无忧曾亲口问可如玉是否是陈寻风的亲生女儿,听到回答后,曾大惊失色,看着可如玉的眼神,非常暧昧奇怪。
此外,钟如是还说,他曾见韩毓没日没夜,灰头土脸地为姬无忧煎药;什色见姬无忧失踪大怒发狂夜奔七百里;落妙照顾姬无忧无微不至,这几人对姬无忧,忠心得有些过了头。
钟如是得出的结论是,姬无忧很可能在隐藏实力,隐藏身份,他能收拢这么多人,若不是大圣大贤,就是大奸大恶。
鄢语雪眯着眼睛,似乎想看出,姬无忧那张脸皮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表情。
你若只是个隐士,为何要对玉儿感兴趣?
既然你愿意走近,那朕便成全你,也好看看你的真面,左右你没有天垂之国的兵权,朕就不信,你在短短一场江南行里,能集结足以抗国的精兵。
大殿内的压力,在沉默中越来越重,很多官员屏着呼吸,偷偷看姬无忧。
姬无忧却依然负着手站在原地,脸上一派诚恳。
大殿中的大臣有些在慨叹,这姬无忧若早知自己回朝会被这样盘问,为什么在江南不收敛些?
又有一些大臣侧目看着陈寻风,心里暗暗赞叹,此人在陛下如此长时间的沉默威压下还能保持淡定,胆魄实在过人。
就在此时,鄢语雪忽然笑道,“姬爱卿可真舍得,若非爱卿为人诚恳,朕怕是要担心,爱卿是不是已经富到根本不在乎那座殿堂了。”
苏清然心道果然,可他演技依然很好,诚恳道,“殿堂虽好,却不若澄澈的本心来得重要。陛下,罪臣用一广殿,若能在陛下面前证得本心,臣将不胜欣喜。”
鄢语雪赞许地点点头,大方道,“礼尚往来,爱卿既送座广殿于朕,朕也要送你份礼物。”
群臣都竖起了耳朵。
鄢语雪从王位上从容站起,抬高声音宣布:“即日起,封姬无忧为都察院右都御史,兼预备太女太傅,赠金千两,明轩街一品官邸一座,流云锦缎百匹,梦酒百斤,侍女,侍从各二十人,琉璃顶马车四辆。”
听到这里,殿内响起一阵巨大的骚动。
官越大,升迁越难,谁都懂得这个道理。天垂之国四十岁能做到正二品,已经是极快的了。
可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从平民一下变成正二品不说,竟然在短短几十天里,从地方正二品升为中央从一品,还兼任二份一品高职,这在天垂之国历史上,可从未有过啊!
自然而然地,有人出列反对。
一马当先的是左丞相江上流。
“陛下,无忧大师固然才华横溢,但如此年轻就做公主的师父,臣怕,难平天下人之心啊。”
鄢语雪笑道,“那江爱卿以为要何人?姬爱卿在江南水深火热之时,敢以羸弱之身前往江南平定民乱,几天时间,将我天垂之国十几郡的乱民,变成了信民,这等安抚民心稳定社稷的本事,难道还不配作太女太傅么?”
江上流道,“臣以为,唐老……”
鄢语雪打断江上流道,“唐家老爷子的事,江爱卿就不要操心了。朕答应让他养老,就绝不会再麻烦他。”
此刻,左谏议大夫梁半升走了出来。
“陛下,臣有话不得不言。”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苏清然,又把头低下,对鄢语雪行礼道。
鄢语雪道,“梁爱卿请讲。”
梁半升道,“陛下,自古以来,太女太傅的选择,都是世代忠心,德高望重之人。姬大人虽惊才绝艳,手段高超,但忠心与德性,却仍有待时间考证。公主未来要继承大统,若姬大人是太女太傅,那未来就是太傅。姬大人手段高强,若……”
鄢语雪听到这里,淡淡打断了梁半升的话。
“梁大人这话说的,难道是说朕没时间了么?朕虽然身体不好,但看看姬大人是否忠心,是否有德,还是能挺到的。”
梁半升听鄢语雪语气不善,哆哆嗦嗦跪地道,“陛下,微臣不敢,微臣惶恐,陛下恕罪啊!”
鄢语雪抿嘴道,“梁爱卿,平身,朕知道你是忧国忧民,朕不怪你。只是此时,朕和公主都已经决定好了,无需再改。”
梁半升恍恍惚惚站起来,退回了队伍。
苏清然此时向前一步道,“陛下,不必为此忧心。无忧虽然病好了,但常年病痛折磨,寿数有限,算来怕是仅够尽尽教导公主的义务而已。至于梁大人忧心的事,恐怕到时,无忧已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