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然这话说得轻松，听者又是一片骚动。
韩毓静静地望着苏清然的背影，神情颇为复杂。
尤其是鄢语雪，原本满心的怀疑与顾虑，听到这番话，竟愣了愣。
“爱卿，你是说，你的病……”
苏清然行礼道，“去西南时，受了邪术的诅咒，虽然在东海控制了大半，但不过是续了几年命罢了。”
他说得平平淡淡，那些年长的百官，却听得震惊。
他们这些年迈之人，依旧要恐惧死亡的来临，如此一个年轻有为，惊才绝艳的人，竟将生命看得这么淡。他们更没想到，姬无忧在江南竟牺牲了如此之多。
若如此看来，他此时官居一品，也理所当然。
他们在慨叹中找到了心理平衡，再看向姬无忧的眼光，就柔和得多了。
鄢语雪仔细端详着姬无忧，目光也逐渐变得温柔。
若你说的是真的，朕还真没什么顾忌你的理由了。
想到这里，鄢语雪朗声道，“诸位爱卿，姬爱卿将命都看得淡了，朕还有什么信不得他的？”
百官寂静无声。
继而，有人喊了一句：“陛下神明圣德，吾国繁盛长安！”
众人被这声喊叫带起，一并伏在地上道，“陛下神明圣德，吾国繁盛长安！”
一片祝祷声中，鄢语雪静静地看着姬无忧，笑容满面。
姬无忧笑着回应。
鄢语雪不知为何，感觉这一眼，竟似看见了当初那个勇敢的少年。
那个在火中，向她微笑的少年。
鄢语雪回过神，不免嘲笑自己怎么人到了中年，竟比年少时还多了那么多奇怪的幻象，对百官道，“众位爱卿平身。”
百官归位，鄢语雪又对什色，落妙等人行封赏。
可什色执意不要封官，也说不需要什么封赏，鄢语雪没有办法，见他袈裟染血，忽然灵光一现，道，“朕命国都中最好的匠人，用梦界最好的布料，给你做五十套袈裟。这样你也好换着穿，另在国都为你也设一座清净的宅院，这样你若是愿意在国都修炼，也方便些。”
什色乐了，行礼道，“既然如此，什色谢陛下恩典。”
鄢语雪又对落妙道，“你此次做的不错，只是信写得少了些。”
落妙一听，跪下道，“陛下，是奴婢的错，奴婢……”
鄢语雪道，“行了行了，朕问你，你要留在姬爱卿身边，还是留在朕这边，做紫衣女官？”
落妙听到“紫衣女官”几个字，眼睛一亮。
这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职位！宫中所有宫女的首领！
无忧既已说过，他需要我在宫中帮他，我怎会分不清轻重。
“谢陛下恩典！奴婢愿陪在陛下身边！”
鄢语雪笑道，“那就随你。”
复问重夏，“你叫什么？”
重夏道，“民女重夏，是姬大人在路上遇见的。”
鄢语雪问，“你想要什么？”
重夏道，“民女想呆在姬大人身边，照顾他。”
鄢语雪笑道，“既然如此，朕便命你为姬爱卿的侍妾。”
姬无忧忽道，“不可！”
鄢语雪古怪道，“为何不可？重夏年轻貌美，又对爱卿情深意重，难道爱卿不喜欢重夏？”
姬无忧道，“臣……臣已有心上人，不便娶妾，也不愿委屈了重夏姑娘。”
重夏道，“陛下，民女只是去照顾保护姬大人，并无非分之想。”
鄢语雪笑道，“既是如此，便如你二人所愿。”苏清然和重夏谢恩。
鄢语雪复问韩毓，“韩毓，你这次做得不错。朕看你和姬爱卿配合默契，又文武全能，提拔你为都察院右副都御使，辅佐姬爱卿工作。”
韩毓喜道，“臣谢陛下隆恩！”
鄢语雪道，“今日封赏已毕，诸位爱卿还有何事？”
台下无人应答。
鄢语雪道，“那便退朝。”
百官齐答，“陛下神明盛德，吾国繁盛长安！”
鄢语雪向落妙招招手，道，“落妙，你来。”
落妙最后看了姬无忧一眼，笑了笑，毅然决然地跟着鄢语雪，离开了大殿。
苏清然望着落妙离去的身影，一时间忘了走路。
这么久，早已习惯了她的陪伴，如今一别，宫里宫外不易相见，此刻竟不知说什么好。
也罢，不必说什么。
她刚刚的笑容，已说明了她所想的一切。
落妙，落妙，谢谢你的勇敢无私。
重夏走过来，扶着苏清然，“大人，我们走吧。”
苏清然回过神，点点头，对重夏笑了笑，“好，走吧，去看看新家如何。”
殿外的阳光穿透了深秋的冷意，像切开冰块的金刀，温暖而锋利。苏清然眯着眼，锋利的阳光在他眼中变成了迷蒙的光影。
他心情忽然格外地好。
小小，等我的军队成了，我就去找你。
等我回去收拾书房，润笔磨墨，写情书给你。
……
退朝的时候，已是下午了。
宫门外，有不少精致翘角的轿子，静静地等在宫墙边。蓝色的天空下，夹着红叶的秋风里，白色的宫墙映着一顶顶朱红色的雕花木轿，远远望去，鲜明晴朗得好看。
轿子里坐着的，都是五品以上大官的家眷，等着接自己家里的老爷。她们带了食盒点心，好给没吃午饭的大员们垫垫肚子。
以往大员们都是上午就回家，这次退朝时间格外地晚，她们自然派人出去打听情况。一打听都说，这是因为之前去江南平乱的那个隐士姬无忧回来了。此次陛下就是因为给他封赏，才拖到了下午。
“据说那人是个病秧子，去江南之前，还是个毫无功名的平民。小姐您追求者无数，打听这个人做什么？”一个穿着藕荷色绸衫，扎着双角小髻的丫鬟，对一座紫红色雕花木轿里的人说，语气很是轻蔑。
“书香，你可知道，那人是落日神山的隐士？你可不要小瞧他。听父亲说，他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把今年夏天南部十八郡的暴雨带来的饥荒全解决了，还平定了江南和西南的乱党。之前他被封江南总督已是正二品，没准这次立了功，会比父亲的官衔还高呢。”轿子里传出一个软甜的声音，教导丫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