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妙冷不丁听到这番问话,愣了愣,忽然想到这两首相同的笛子曲,心里咯噔一跳,当即明白了怎么回事,连忙回答道,“回陛下,以臣见,很有可能。正如这天地间,丑的模样有千万种,可美的模样,却只有那么几种。更何况笛曲不像长相那样可以有无数种细小的变化,最明显的就是旋律,强弱,长度,节奏,情感而已,若说这天地间有人心境相似,按照乐理写出同样美妙的曲子,并不是没有可能。”
鄢语雪似乎很喜欢这回答,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你可知道,我刚刚派人去查,那远方的吹笛者是谁?”
落妙故作惊讶地问,“臣不知。”
鄢语雪道,“是你那好友,姬无忧。”
落妙惊喜道,“竟然是姬大人,臣从未听过姬大人吹笛,没想到姬大人吹笛竟这般好听!”
鄢语雪道,“寻风,你觉得那姬无忧吹笛如何?”
“陈寻风”道,“值得佩服。”
鄢语雪点了点头,“可是我还是喜欢看你吹笛。”
“陈寻风”对鄢语雪莞尔一笑,忽然咳嗽起来。“这外面还是有些冷,雪儿,我们回去吧,我想睡了。”
鄢语雪见“陈寻风”咳嗽,将那些疑虑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道,“我们不吹了,快回去。”
落妙陪着鄢语雪和“陈寻风”走回内殿,想到祝仰止不在,又回想刚刚“陈寻风”对天气的评价,心里有些疑惑,低头思索。
“陈寻风”究竟是能感知周围的温度,还是不能?
正想着,落妙忽然发现,眼前的雪地上,有处斑斑点点的红。
初一看还以为是梅花落在雪里,仔细一看,那雪面凹陷进去,似乎是血滴在了那上面。
落妙心中一惊,向前看去,却看见“陈寻风”的靴子一处,已经被血染红。
“王后陛下,您的脚!”落妙一声惊呼,俯下身子去看,却发现“陈寻风”的脚底扎了一根细长尖硬的木刺,“陈寻风”穿的靴子质料柔软,一下就被扎透了,可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鄢语雪一见也大惊,和落妙一同扶着“陈寻风”出了庭院,坐在灯火明亮的外殿。
太医闻讯赶来,帮陈寻风除脚上的木刺,“陈寻风”却在这个过程中一声未吭。
落妙看着“陈寻风”,表面上是担忧,实际上却是怀疑。
太医取出木刺,慨叹王后陛下脚生得美丽的同时,也赞叹“陈寻风”对疼痛的忍受能力。
“陈寻风”笑道,“这点痛,不算什么。”
落妙的目光闪烁,她不相信“陈寻风”的说辞。
他不是能忍痛,而应该说,他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落妙觉得,她的猜测,又明了几分。
另一边,在明轩街姬府,祝仰止倚在长椅上,听姬无忧一曲罢,犹在回甘,不能自拔。
苏清然却也在此时咳了咳,带伤吹笛,一不小心,就会伤元气。
见姬无忧咳嗽,本来醉醺醺的祝仰止顿时精神起来,“哎呀呀,不得了了,快,快,喝一点酒暖暖身子。”说着递上一杯酒,送到姬无忧唇边,另一只手搭上了姬无忧的肩膀,眼看着就要把酒喂给姬无忧。
苏清然伸手接过酒杯,抿了一口道,“我没事,倒是祝兄,这么晚了,难道你今夜还要在我府上住?”
祝仰止也不觉得姬无忧这是在下逐客令,道,“你这儿这么多间屋子,我就是要一间住了,怎么,不留哥哥?”
苏清然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是病人,不能陪你太久。”
祝仰止见姬无忧严肃起来,自己也知道不好再多纠缠,道,“那哥哥便走了,只是临走前,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苏清然道,“什么东西?”
祝仰止笑着从怀里掏出一粒种子,放在手心里。那种子呈朱红色,光滑如珍珠,在月光下闪着透明的光芒,尤为美丽。“你这么优秀,又受陛下宠爱,官又做得很高,看起来没什么需要的,但是哥哥知道,你一直都因为魂魄的病在受苦。这是生界养魂花的种子,对你的精神魂魄都有好处,你把它种在土里,养在卧室,它便会聚集天地之气,滋养它自己的同时,也滋养你,对凡人,可以延年益寿,对你,可以修补魂魄,万一有一天,它真能把你的魂魄补好,那就太好了。”
苏清然愣住了。他没想到祝仰止会这么有心准备一个这样珍贵的礼物,忽然满心感动。
祝仰止看着姬无忧罕见地露出惊喜的表情,很是开心,笑道,“高兴吗?”
苏清然道,“高兴,当然高兴,多谢祝兄。”
祝仰止摇摇头,“客气,你是我的好兄弟,我得到这好东西,不给你,还给谁?好了,快去休息,记得把它种在土里,我这就走了。下次我来,就要看它发没发芽,你小子可要把它给养活好咯。”
苏清然和祝仰止相视大笑。
之后,苏清然送走了祝仰止。
祝仰止临走时,望了苏清然一眼,似是有话要说,却没说出口,笑笑离开了。
坐在轿子里,祝仰止默默地想。
姬无忧,我喜欢你这个人。我也帮不了你别的,那就让我来,帮你养你的魂吧。
送走祝仰止后,苏清然回到书房,唤茗洛用玉壶取了一盆土,将养魂花的种子,小心翼翼地埋在了土里。
他轻轻地抚摸那玉壶,淡淡地笑了。
祝兄,你这番情意,我真的很感动。
就在此时,重夏走来,示意茗洛离开,然后把潜伏营最新的结果递给苏清然。
苏清然从头到尾将那官员理了一遍,终于发现了些端倪。
行商监理,吕厚,疑似来自神秘组织。
吕厚和唐家走得很近,吕画是吕厚的二女儿,以琴书美貌出名。吕厚一直将吕画视为掌上明珠,可最近却急着要把吕画许配给祝仰止口中的爆竹“青年”唐辕。
苏清然细细想,唐家管国库,吕家管行商,若两家结好,必为陛下所不喜。吕画的爹好像很怕陛下不知道唐家和自己要结亲。吕厚不是急着献殷勤自己往枪口上撞,就是别有所图——可若是别有所图,又该是什么呢?
吏部侍郎,李立,疑似来自神秘组织。
李立和唐家原本走得也很近,时不时上门拜访,或者与唐徵阳出去喝酒到深夜。他手上一举提拔上来的官员,很多都在边关任职。
如果真是唐家——做的这么明显,真的好么?
想到这里,苏清然原本对唐家的怀疑,忽然变得有些不确定。
潜伏营送来的名单很是详实,苏清然只看了一遍,就把所有神秘组织安插的棋子都背了下来。
他最感兴趣的,是其中一个熟悉的名字。
“国都旅居棋仙简七……身份不明,住址不明,有待查探。”
苏清然看着那名字许久,而后轻轻叹了一声。
“七先生,无忧好想再与您下场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