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你吗?”钟如是在心里问,他知道答案。
“没错,同生同灭。儿子,爹要走了,与城同灭。你快离开,快离开。快走啊!”
钟如是不想走。“不,爹,我甘愿与你同尽!”
钟末离想跳下高台,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石化。
“别犟了,儿子,当爹我求求你,走吧。”钟末离正说着,双膝跪下,老泪横流。
钟如是正在犹豫,忽觉脑后一痛,眼前一黑,便被人扶了出去。
“公公,您走好。”可如玉最后看了钟末离一眼。
钟末离点点头。
可如玉带着钟如是,从那集市的门,穿了出去。
钟末离最后一滴泪,落在了黑石顶一个凹槽内。顿时,整个沱滩城,成了一个石化的雕塑。
那是一个无声的,永久的坟墓。
载着过往的喧嚣,逝去的繁华,流走的快乐,湮灭的声息,和消失的美好,褪色的仇恨,以及,沉默的爱。
钟如是在汐阳山外,看着那渐渐升起的太阳,渐渐润红的天空,渐渐辉煌的朝霞,轻轻地问了一句。
“天,你知道,我是谁吗?”泪水中,天已变得模糊。
朝晖中,一只手搭在钟如是肩上。
可如玉看着钟如是,说,“如是,如是般,终如是。你,终是你。”
钟如是抬起朦胧泪眼。
“那你呢?”
可如玉笑了,“我,总是我。”
钟如是释然,向着沱滩城,跪下。可如玉也跪下了。
全队精兵,纷纷跪下。
一叩首,祭奠那已逝的亡灵,包括钟末离。
二叩首,铭记那美丽的沱滩城,永存心底。
三叩首,放下那沉重的死亡压力,重拾人生。
钟如是洒下一坛清酒,对祭朝阳,对祭,重新化梦的沱滩城,对祭,一个悲凉的存在。
钟如是回了王城,他不会放过真正的凶手,那个杀掉所借之刀的凶手。
茶缬。
全末界通缉茶缬。钟如是据案亲审。
虽然如此,那个身影,却渐渐地,开始出现在他的梦里,一次又一次,让他不得安宁。
每次她在梦里出现,身边都是美丽的茶花白。她带着淡淡的少女忧伤,扎开了自己的心,那血,一滴滴地流进了他的嘴里。
那是圣洁馨香的血,那不是一个罪人的血,应该有的味道。
他自己不愿相信那凶手就是她,可那又怎么不是事实?
风央城里,何风得知钟如是全末界通缉茶缬,哈哈大笑。
洛夏心此刻便在他身边,微微笑。
“好样的,我的春使。”何风赞许地看了看洛夏心。“这阵子你就先别出去了。在风央城里好好练功,外面的事,我来应付。”他又温柔地看着洛夏心。“我怎会让我听话的春使被那些王城里的混蛋抓走?”何风一笑,从大殿内消失了。
“圣主,这是你要我做的眼镜。”东海一座名为桃花的小岛上,一个精致的白木砌成的殿宇里,月九歌端着一副淡青色银丝眼镜,向一个清雅的房间走去,房上有块匾,上书“云外阁”。
房间里,一个硕大的木桌旁,苏清然正握着一根铅笔,认真地在纸上画着什么。听到月九歌来了,停下了手中的铅笔,转头过去,微微一笑,头发染了阳光,洒在纸面上,投出淡淡的阴影。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可五官依旧如往常般清晰美丽。
月九歌愣了一愣。苏清然来了东海这么多天,她依然没法适应他面具后的那般美丽。
可月九歌的理智早已超出常人,她定了定心神,端着眼镜走上前,“圣主,请试试看。”
苏清然笑着放下铅笔,接过眼镜戴上。
淡青色的银丝眼镜镶嵌着神灵螺壳混合水晶雕成的镜片,干净的镜骨沿着鬓角消失在发间,难得地有了一种特别的诗意。
苏清然那本就沉冰碎玉的眸子与晶莹剔透的镜片交相辉映,竟让他的神采更明耀了几分。
月九歌看着他的眼睛,脸微微红了。
“圣主,您戴这眼镜,真好看。”月九歌不由自主地说。
苏清然笑了,“是你设计得好。谢谢你,这眼镜戴上,我看这天地,都清晰多了。”苏清然转过脸去,望着周围的陈设,戴着眼镜的侧脸,被阳光勾勒出惊人的完美弧度。月九歌看着苏清然,心又跳乱了一下。
苏清然回头,对月九歌道,“九歌,我和陛下说了,唐家的兵器很快就到。但是,我们能不用,就不用。我想请你,另外做一种这样的武器,”他指着图纸上那幅复杂的图,“有了它,就算风央城真的用了热武器,我们也能尽量保住末界的生灵。”月九歌看了看苏清然画的那张图,眼中一抹惊艳之色闪过。
苏清然设计的,不是释放能量的武器,而是吸收能量的武器。
从洞萨湖出来之后,苏清然就一直想要做一个这样的武器。
他是洞萨密藏的天选之人,掌握了三遗城对宇宙的一切认识。
核武器的破坏力,在于它能瞬间释放大量的能量。这能量横冲直撞,在短时空内的爆炸,就变成了一场令万物骇然的灾难。
世界受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方向影响,人类历史的科技目标,更多地是寻找可用的能源并加以利用与释放,对能量的储存这个课题,尽管也有人在做,但更多的是模仿自然界早已存在的现象,对其中真正规律的思考并不常见。除此之外,更以热力学第二定律为依托,结合世界本有的很多现象,提出熵增原理,能量在人们的认知中,更多的是从无序到有序,限制了大多数人对于宇宙中另一种能量收敛的方向的想象。
而三遗城的科技发展,则完全与世界相反。
他们的科技,艺术,文化,武功,一切诞生自最黑暗阴冷的湖底。没有能源,连阳光,都是少见的。
就在这样的湖底,他们制造出了可以运动的机械,制造出了可以发光的空气颜料,制造出了无数令陆地上的人惊叹的发明,甚至制造出了神灵的力量……这一切,在世界的逻辑里,都是不可能。
所以,自从从洞萨湖出来以后,苏清然心中的那股震惊,就始终没停过。
他看这个天地的视角,都全然不同了。
他如今深深地认识到,这个充满意念之力的末界,虽然与世界有极大的相似度,但其根本的运行逻辑,却与世界有着几乎相反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