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上。
苏清然的手已经与土壤脱离,手腕伤口上的血,一滴不剩,只剩下淡淡的一条白线,标志着伤口的存在。
金色的阳光照在这方黑红色的净土上,在细腻的土粒边缘,染上了一点点金色。
太阳的亮度极高,现在的苏清然,已经看不出在发光了。但他依然用身体挡住日光,只留昨夜储存的月光,向身下的那片土地缓缓释放。
秋天的日头晒得厉害,尤其当风央城的天空碧蓝如洗,阳光在旷野上没有遮挡,更是耀眼。他昨夜是靠冰凉的月光躲过了失血而感的灼热,可如今到了白天,周围逐渐升高的温度,对原本连夜间温度都承受不住的他,无异于一场极重的酷刑。
“鲜鲜……”苏清然喊了一声,鲜鲜应声而出,看见苏清然的模样,立即要抱起他。
“不要,帮我挡挡光。”鲜鲜想了想,从洞萨之眼中取出一把大伞,遮住了苏清然的全身。
虽然鲜鲜挡住了太阳,但是周围的高温依然如同利箭,刺穿了他的寸寸皮肤。痛感几乎要将他撕扯成一片片,但苏清然没有认输,依旧坚定地向身下的土壤散发着微弱的月光。
鲜鲜撑着伞,低下头,伸出舌头,舔了舔苏清然的脸,他脸上因为晒干而生的裂痕,被鲜鲜舔愈合了。
时间过得缓慢,有了鲜鲜的陪伴,苏清然的痛苦并没有加深,可旷野上的热浪却依旧毫不停歇地传过来。
苏清然逐渐习惯了那月光的流速,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好累,好累,他想要睡一会儿。
他对鲜鲜道,“鲜鲜,一会儿记得叫我起来。”
鲜鲜“嗯”了两声,舔了舔苏清然的脸。
过了不多时候,鲜鲜忽然尖叫了一声,狂舔苏清然的脸。
苏清然睁开眼睛,鲜鲜跳回了洞萨之眼。
他眯着眼,却看不见外面的景色,直到一把绿伞,出现在他的头顶。
与绿伞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位熟悉的绿衣美人。美人脸上满是泪痕,苏清然看到,本已疲惫不堪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人,有着和融儿完全相同的气质,有着融儿原本的容貌,可是,这个人,真的是她吗?
“融儿,是你吗?”苏清然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带就在刚刚睡觉的时间已经干掉,无法发声。
杨融见苏清然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来,心痛不已,伸出手正欲变出一杯琼露喂给苏清然,却被何风拦住。
“不可。”何风道。
杨融转身,红着眼睛看着何风。
“为什么?难道一杯水都不给他喝?他快死了!”
何风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瓶道,“这是琼露,你可以喂给他,但是你不能施法。”他的表情有些委屈,“秋使施法,必有西风相伴。月亮花需要持续的东风。你方才若是施法了,他昨夜的一切努力,都会白费。”杨融听了这话,心里猛然后怕。她误会了何风。
她接过琼露,一点点地喂给苏清然,苏清然微微笑着,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何风的注视,一口一口地喝下琼露。
秋使,原来真的是你。
杨融喂苏清然喝完琼露,站起身来,依然为苏清然打着伞的同时,转身质问何风:“你为什么要对他这样?”
何风面无表情道,“这月亮花多年来被血水浇灌无法开花,我猜只有他的血才能让月亮花开花。我不将他献祭元帝,他如今主动送上门来,我用他浇个花,也算是对他不远万里而来的一个交代。”
杨融持着伞,脚向后移了一步。她的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陌生,“你……”何风温柔一笑,忽然捏住杨融的手腕,扣住她的脉门道:“昨夜你和我一夜翻云覆雨,一定累了。这伞就留给他,我们快回去,偌大旷野如此烈日,我怕你吃不消。”何风另一只手握住杨融的伞柄,将它插在了地上。何风眼疾手快,杨融松开伞柄的那一刹,他便抱起杨融,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看向苏清然。
果不其然,苏清然本已被灼伤迷蒙的眼里,竟罕见地燃起了烈火般的光芒。
何风大笑一声,点了杨融的笑穴,杨融眼中泪水翻滚,却无法挣脱,背对着苏清然,狂笑了三声,随即被何风点了哑穴。
苏清然眼看着何风抱着杨融离开,心中再难保持冷静,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回放着方才何风说的那番话——昨夜你和我一夜翻云覆雨,一定累了。
他的目光越过紫石英台,如同剑芒,直直缀着何风的背脊,直欲将其刺穿!
何风,你说的最好是假话。融儿,若你当真愿意,我会放手。
若你并不愿意,我一定会让何风后悔!
鲜鲜重新爬出来,轻轻吻了吻苏清然的眼睛,重重地“嗯”了一声。
苏清然深深地望了鲜鲜一眼,重新闭上了眼。
又一个夜晚来临了。
夕阳落地,晚月上天,云彩散尽,月光晴朗。
苏清然重复着前一晚的操作,月亮逐渐暗淡下来。
天上的月亮耗尽了颜色,变成一片漆黑,而那土地突然以未曾有过的急速吸取着月光,照这样下去,未至黎明,那月光便会用尽。尽管苏清然在发光,可是他周围,已无一点光亮,仿佛他已经成为了这旷野中,唯一的光源,再没有什么,能够在那周围的黑暗中被辨认的了。
苏清然也在褪色。这是一种极可怕的变化,谁也不会知道,如果苏清然身体里的月光用完了,他是否会前功尽弃。
苏清然知道他改变不了什么,他只是,竭力不让那月光向周围流失,将那月光集中地照到花土里,眼看着,周围逐渐变得浓重的黑暗。
月九歌望着沙漠上的月光,默默地想着苏清然在风央城可能遭遇的一切。
“小仙,地建营一切可好?”
路小仙拱手道,“回团长,一切进展顺利。”
月九歌点点头,又问水秀川和阿飞,“结界一事怎么样了?”
水秀川行礼道,“回团长,一切顺利。”
月九歌表情明朗了些,问上官飞雪,“上官,水神雨鸢怎么样?”
飞雪拱手道,“一切顺利。”表情又变得凝重道,“团长,昨夜天象异常,我们循着光源,找到了圣主的所在。”
月九歌惊讶道,“在哪里?”
上官飞雪迟疑了一下,道,“圣主躺在一个旷野上,浑身是血。昨夜月光消失,经我们确认,是全部被圣主吸收了。昨夜圣主的身体几乎透明,身体中的血,似乎已经流光了,可是圣主,似乎还活着。”他顿了顿,看着沉思的月九歌,试探性地问,“团长,圣主究竟是何方神圣,您可知他为何能吸收月光?”
月九歌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圣主绝非普通凡人,甚至,若说他是普通神仙,我都不信。”
上官飞雪点点头,很是赞同,表情却依然严肃道,“团长,我们是不是要考虑在开战前,将圣主接回来?”
月九歌道,“我们等信号。圣主若想回来,会给我们发烟火。”她想了想又说,“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确保具备足够能力,万无一失地将圣主接出来。”
三位营长听到这番话,纷纷赞同,行礼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