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近距离俯视如此美丽的城镇,杨融坐飞机也没有感受过。
与在苏清然怀抱中俯瞰大地相比,和韦紫烧这样,在冷到爽极的大风里,在云雾包围的月光中,在浮动的云影下,喝了暖心的酒,撒开四肢,自如地在空中伸展,飞翔,在高墙上自由地跳跃,大叫,再没有比这更快意的了!
刹那,杨融有了一种释放的感觉。
“笃笃笃,铎铎铎……”韦紫烧在杨融身后和那两只同样在高墙上飞走的黑蛇一样的“猎狗”进行着“十八般武艺”的较量。收网,撒网,那“猎狗”撒出来的箭矢全被韦紫烧收入了皮囊。
看到与那条令他们畏惧不已的紫烧尾完全相同的尾巴在顽固地上下翻动,两个“猎狗”永远都是怒不可遏。
总有一次,要把那紫尾小二抓到手!
“嘤嘤……”两簇飞齿转盘从那两条“黑蛇”身上发射出来。闪着绿光的飞齿轮在青白色的月光下显得那么诡异。
那轮子竟比韦紫烧和杨融二人飞得还快!转眼到了两人眼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白美樱见状不好,又不能向前冲,停下了脚步。
韦紫烧怒气大了,从另一个皮囊里抽出一条柳条。“你们欠抽吗!”他脸上的毛发竖了起来,一鞭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两簇飞齿转轮被那快不可防,猛不可挡的一抽震成了两半。韦紫烧转身过去,冲那两条黑蛇发出了一声,愤怒的,长长的……
狼嗥。
刹那,杨融只觉得月光陡然一亮。
韦紫烧尾巴上那团紫色仿佛真的在燃烧。紫色的皮毛抖动着,在青白色的月光下,十分耀眼。
两个猎狗纷纷一颤。这一刹那,他们产生了一种错觉,一时间膝盖竟软了。
“你们别想坏小爷的好事!”韦紫烧火大得很,分明一副“我要和你们拼了”的架势,可言语中仍是那种顽劣之气。
两只黑蛇“猎狗”,显然被那声狼嗥惊吓到了。他们面面相觑,就在这当儿,韦紫烧一条柳鞭已到了二人鼻前。“还瞧什么瞧啊……”
柳鞭和两个“猎狗”的鼻子擦了一下,一只“猎狗”扬手,一只伸手,柳鞭梢上一团黑球已经打到了墙梢上。
“轰!”粉色的烟雾弥漫,月下开了一朵炽热的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里冲出了拉着杨融的韦紫烧。“别看!快跑!”
偌大一朵月光下盛开的曼陀罗花延伸出了黑白两条枝干,一并遁向了沙漠之城的边缘。
那两条“猎狗”,在花里,睡得正香。
夜深了。城市里的猫脸人们,都进入了梦乡。
“喂!美樱!这边!”韦紫烧在沙坡上拐了个弯,领着杨融在沙坡上斜着跑了起来。
“马上就到了!”
韦紫烧和杨融,在广大的沙坡上飞快地奔跑着。他们快乐极了,为了这种奔跑,不惜耗费最后一点力气。
像黑白两颗珍珠,在巨大的沙碗中回旋,又像两枚子弹,在螺旋的枪膛中似要破风而出。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几乎成了两束光。
“当我叫的时候,你就跟我一起跳,准备好了吗?”韦紫烧对在身旁一直奔跑的杨融说。
“就这一次,什么都不要想,跳起来的时候,全身,都舒展在月光里。”韦紫烧看着杨融道。杨融认真地眨了眨眼,此刻的速度,已经让她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沙坡,是沙丘的最高点。“就在这里。”
像一道长虹破空而起,杨融耳边呼呼的风声中,又响起了那悠扬的狼嗥,她什么都没有想,左脚,左手发力,向上一蹬,一跃,深吸了一口气。
汗水,蒸汽,如同洒碎了满天星斗。
又似化为横空星河,伴随在她身边,一齐飞溅起来。
那一瞬间,她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如此,忘掉一切,抬头望着缥缈的星空,静静地呼吸,随着身体自己的轨迹,完全放松地,向着那未可知的距离,一点点飘去。
她竟不因旋转而头晕,竟不因卖力而麻痹,她却只因这高空清新的气息,宁静的氛围而心旷神怡。
她感觉到了绵软的水汽,她看到了晶莹如水的月亮。
她从未见过这么动人,这么清澈,这么明亮,这么硕大的明月。
半圆未圆,清新可人;朦胧似醉,恍恍动人。
她从来没这样释放过。
这一刹那,即使就如星般坠落,焚身成泥,也无所谓了。
她好自由,好快乐。
“我要带你,到月亮上去。”韦紫烧轻轻说。杨融才发现,韦紫烧的声音在半空中,竟然格外好听,就像风在轻轻地吹,缥缈,清冷又温柔,带着自有的旋律。
杨融惊呆了。云里露出韦紫烧调皮的笑脸,他拉住了她的手。“放心。”
一句放心,像玩笑话,却神奇地平复了杨融心里的不安。
原来,云彩的流动,是有声音的。那种高空的云,在猛烈的大风吹拂下,可以摩擦出,如同海涛拍岸一样,动听的声响。
这种声音,翻涌在墨色的夜空中,犹如温柔的海洋之音。
“感觉自己像一尾鱼,在天上自由自在,任凭风儿吹到这边,云浪推到那里。”韦紫烧在杨融耳畔轻声说。
“这里,好像妈妈的摇篮。”杨融望着大而亮的明月。
韦紫烧忽然停住了说话。闪亮的黑眼睛里,竟有了泪花。
云彩在伴奏,月色为底音,风声为和声。
杨融刹那间以为自己有了错觉。
她仿佛听到了最好听的声音,不,是最动人的声音。
“妈妈从乌云里露出脸颊,你看到我了吗?”
韦紫烧在唱歌。
杨融看到,他的眼泪蒸发在风中,成了冰晶。他脸上的白霜,刹那,让他仿佛一位老人。
不是岁月的伤痕,却是月光的印记。
“沙漠上那一匹狼,还在孤单地挣扎。”韦紫烧漂浮在半空中,直直望着明月,似倾说,似陈情,似怜惜,又似诉苦。
“它知道哪里有风,知道哪里不冷。”
“可是它不知道,眼里为什么有泪花。”歌声和韦杨两人一样,漂浮在空气中,被风推来,推去。那歌声,也因这样摇摆,而更为缥缈。
“明月妈妈,啊,妈妈!”韦紫烧两手合围,向明月发出了悲伤近乎于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究竟有怎样的痛苦,受过怎样的伤。
那撕心裂肺的歌声让杨融也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他深重的痛。
他,是要多么坚强啊。杨融看着面前那双被月光照得发亮,被泪水洗得朦胧的眼睛。月光下的韦紫烧,像个受了伤的孩子。
“我呜咽地看着它,因为它也没有家,这条狼,它没有妈妈。”听到这里,杨融的眼睛顿时塞满了泪水。韦紫烧,韦紫烧,我和你一样,也见不到亲人了啊。
可那是因为,那个不值得作为“因为”的人。
“明月妈妈,啊,妈妈!”韦紫烧的呼喊,歇斯底里。
他已沉浸其中。
“我爬上高高沙丘,只想牵住你衣袖。”
他们在下落。泪水从脸上滑离,不是落向地面,而是留在空中。刹那,给人一种泪水飞向天空的错觉。
“让你听听,我的思念啊。”如歌,如叹。
月亮如一床柔软的被子,稳稳地接住了两人。
杨融还沉浸在那令人潸然泪下的歌声里,可月亮,却已不见。她闭上了眼睛
“美樱,美樱?”韦紫烧摇晃着她的手。“我们到了。”
到了月亮上面?!
杨融睁开眼,眼前,一片浩瀚的星空,徐徐展开,比那星斗更亮的,是韦紫烧那双兴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