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融严肃了起来。“你招惹了什么人,那两个人那样卖力地追你?”杨融一想到那两双眼睛,心里便没来由地一阵害怕。
可韦紫烧的回答,让她更吃惊。
“我也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了。我根本没有招惹他们,而他们,却从一开始就和我过不去。”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是谁,从哪里来?”“完全不知道。”
一片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
韦紫烧究竟是谁?
杨融确定,明月天后是有秘密的人。而这秘密,或许是个惊天秘密,而韦紫烧,便是这秘密的核心人物。
突然,一阵摩擦的声音传来。齿轮的声音,滑道输送物体的声音,铰链的声音,那么轻微,却又在安静的夜空中,那么清晰可辨。
声音是从地面下传来的。
两人面前,“月亮”在扩大,凸起,延伸出了一大块白色。
“月相”原来是这样变化的。杨融苦笑。
伴随着月相的变化,天亮了。
清晨的阳光,越过沙丘,斜斜打到了城里的房屋上。冬天的砖瓦,染上了淡黄,犹如琉璃镶嵌的画作,唯美而又精致。身边的浮云如流沙,沾上了亮亮的黄色,宛如金色的海。
杨融和韦紫烧都沉醉在这日出的美景中了。
忽然,杨融猛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紫烧,你要怎么下去?”韦紫烧淡定地说,“等日出,它就会缓缓下移,悬在沙丘上方,然后慢慢落在一个位置不动,那个位置从沙漠之城看不见,但是却离地面不远,到时候你我便落在沙丘上,就可以回来了。”
正说着,“锵!”一个清越之声响起,穿云裂帛,直上苍穹。杨融手中的一痕秋似是受了重击,她虎口一阵剧痛,手中的剑也一下子掉到了月面上。她明显感觉到方才一痕秋把什么割断了。可她根本看不到。转眼之间,似是那宁静的平衡因这一声而被打破,更多同样的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打破的,不只是声音的平衡,还有……
杨融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她发现,周围的云,不再左右游动,而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上飘去。这说明……
“它在向下掉!”韦紫烧大喊,恐惧和现实,清晰而残酷,迫使两人当即做出决断。
是生,是死!
地上的沙漠之城的人,也被那声音吵醒,醒来就看到这令人恐慌的一幕。没有人敢想象,月亮掉下来,会是什么样子!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猫脸人们四散逃开,可又怎样逃得离这如此巨大的月亮?在地上的人们看来,这月亮如今,巨如天面,已经把整个沙漠之城的光线,全部挡住了。巨大的黑暗,笼罩住了沙漠之城,而所有人,却都来不及点灯。黑暗中的奔逃没了秩序,不少猫脸人被踩伤,踩死!
杨融和韦紫烧只觉自己和那月亮之间,已没有任何接触,整个人只感觉到空气的摩擦,和呼呼的声音。
如果月亮真的落到城里,沙漠之城,将毁为尘齑。
那么紫烧的臭花妈妈,红尘妈妈,玲珑妈妈,黄老板,鹅顶轩的老板和客人们,端木大哥……那么多可爱的人,都会一命呜呼啊!
他绝不能,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月亮下面。
端木工还在打着鼾,外面多吵,也不能打搅他的清梦,好的休息便是第二天美好工作的开始。所以,即使整个鹅顶轩都闹翻了,他还是照睡不误。
“月亮”越落越快,沙漠之城像只巨兽,飞速扑向了韦杨二人。
同时,还有那千万张惊恐而又愤怒的猫脸。
已经有几个人认出了在月亮上张望的韦紫烧。韦紫烧当然也看见了他们,尤其那两双眼睛。可那两双眼睛里也没了杀气,剩下的都是惊恐。
那名叫“沙漠之城”的猛兽发出了万千种凄厉的嚎叫,就在即将被吞噬的一刹那,仿佛什么东西拦住了月亮,月亮堪堪停住了。
那嘶吼,也因没有灭绝,而更加凄厉了。
下坠带起的巨风卷起砾石,飞沙,向城里的猫脸人身上,脸上袭来。满天黄沙怒吼,巨风掀起了板凳,掀飞了屋顶,掀走了行人,掀翻了门窗,掀卷了地面,掀折了招牌,犹如席卷而来的大洪水,唯一不同在于,它让被冲刷的一切,都飞悬在半空中,而不是波浪里。
猫脸人们看不清对方,不知道,也控制不了自己在这风沙中要往何处去。有许多被卷裹在这风中,向房柱,石台,招牌上撞去,撞得筋骨断折,头破血流,背穿肚漏。狂风在玩着最尽兴的游戏,人们在受着最惨烈的折磨。
渐渐,狂风停了,千万只欢笑的狂风巨兽都一头撞到了高高的沙丘侧坡上,最后衰竭了兴致,结束了自己的杀人游戏。
那样美丽,富饶,可爱的小城,逐渐在满眼尘霾中,显露出了她受伤的身体。
这是个什么样子啊!
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小城在无声地哭泣,人们在有声地挣扎。
昔日他们那么心爱的月亮,给了他们幸福的生活当头一棒。
那鹅顶轩,早已塌了一半。鹅圈里没被吹跑的鹅们从破碎的圈口伸缩着脖颈小心翼翼地迈出来,一探一探地呱呱乱叫,扑棱着翅膀想要找到路逃跑,却哪里还有路!倒下的木板,条柱横七竖八围了一街,咿呀呀的鹅们迈着方步一排排地从那些缝隙里钻出去,黄色的脚蹼从呻吟的猫脸人头上,脸上吧唧吧唧地踩过去,猫脸人被那软塌塌泥乎乎的脚蹼踩得怒不可遏,却哪里还有力气去捉鹅,有个伤得轻的,捡到一只鹅,便两手抓住头脚,一把把地拧缠,生生绞断了那乱蹬乱叼的悍鹅的脖子。
“奶奶的,废鹅都要从老子脸上踩过去,看老子不把你烤了补身体!”那人却是端木工。那鹅顶轩塌架的时候他还在床上,显然终于醒了,他忙出门去,就在房柱倒下那一刹,他向鹅圈后面的干草垛一跃而下,舒舒服服地钻进了草窝窝。风再大,他也不怕,他一直往下钻,一直往下钻,搅飞的干草一转眼便飞了满天,可他还是在钻,干草垛一点点变小,里面藏着的鹅一个个往外跑,可就当吹得干草垛小到刚把端木的脚露出来,风就停了。他好容易把头从草垛里拔出来,正自恍惚哪儿来的大风搞得小城这般狼狈,一只湿漉漉泥搭搭的脚蹼便上他鼻扇来,结结实实黏了他一脸臭乎乎的凉鹅粪。他肝火顿生,也不管究竟为何天昏地暗,一把抓住那只践了他脸的肥鹅,上演了刚刚那拧断脖子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