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切，都是她毁的。是她夺走了我在军队中的威严，是她夺走了我的地位，是她夺走了你。”可如玉一字一句地说，说到最后，语气里已是满满的仇恨。
钟如是从床边缓缓站起来，他的语气中此刻带上了不可置信的惊怒，“玉儿，不要执迷不悟了。你已经用五千人做了代价，难道你要用整个钟家军来为你的任性陪葬吗？”
“咯咯咯！”可如玉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决然，“钟家军，钟家军！我早就该知道你把钟家军看得比我重要！”钟如是激动道，“这不是钟家军的事，这是国家的事！玉儿，你身为天垂之国的接班人，难道要因为这区区嫉妒，任由天垂子民在战火中生不如死吗？”
可如玉的笑声愈发凄厉，到了最后，竟然带上点疯狂的开心，似乎是在嘲笑钟如是的无知天真。“如是哥哥，难道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那高傲的信使对茶锴英那般奉承担心，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她是一员猛将？哈哈哈，如是哥哥，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天垂储君，真正的储君是她，茶锴英！”说到这里，可如玉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然后被血呛到，不断地咳嗽起来。
真正的储君是她，茶锴英！
钟如是站在床边，忘记了呼吸。
只一瞬间，他已经将一切想通——为何玉儿会这般反常地试图证明自己，为何会那般小气地在意自己给茶锴英治伤，为何会那样极端地仇视茶锴英，为何会不计一切代价地要杀死茶锴英……他忽然间，好心疼可如玉。
他缓缓地弯下身子，轻轻替她擦去嘴角的血迹。“玉儿，你受委屈了。”他俯下身，温柔抱住可如玉。似乎是被这一刻触动，可如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钟如是道，“玉儿，有我在，不要怕。”他轻轻地拍着可如玉的后背，试图让她感到一些安慰。可如玉逐渐冷静下来，沉默了片刻，问道，“所以，你会帮我杀了茶锴英吗？”
钟如是似乎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到了最后，他说，“对不起玉儿，这件事，我不能帮你。”可如玉的面色忽然冷了下来，拂去钟如是的手，道，“我累了。让我睡一会儿。”
钟如是无措地看了可如玉一眼，她却全没有理会，自顾自闭上了眼。
过了片刻，信使走进了营帐。“禀告元帅，军医说，茶将军的伤已经稳定住了。止血丹的效果很好，估计再过三天，茶将军应该就能正常下地了，如果是上战场，恐怕至少要七天的时间，希望元帅做好安排，不要让茶将军强行作战。”信使说完，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躺在钟如是床上的可如玉，道，“辛苦元帅照顾可如玉殿下了。我的使命已经完成，这便回国都复命去了。”
钟如是点点头，道，“辛苦信使了。”
信使离开，钟如是回到床边，给可如玉挑了一床温暖轻柔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帮她掖了掖被角，坐在床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离开了。
等钟如是掀开帘子，离开营帐，可如玉捏着柔软的被角，流下了眼泪。
她知道钟如是必定是去查看茶锴英的情况去了，她好想拦住他，可身体传来的疼痛却不允许。
此刻的她，有多决绝，就有多不舍。
她多想放下仇恨，和钟如是在一起。可是，她好害怕，放下了仇恨，也不能和钟如是在一起。
等茶锴英成了国主，怎会放任她和钟如是在一起？最让她害怕的，是钟如是从未给过她一个，真正坚定的承诺。
可如玉逐渐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暗色的梦境。在那黑色的梦境里，一个冰冷的想法，渐渐成型——既然自己杀不了茶锴英，那便让她战死在战场上吧。
另一边，茶锴英的营帐，屋子中漂浮着血腥气。
军医的一个女助手刚刚清洗了茶锴英伤口的血污，如今正端着水盆向外走，正巧迎面撞上了钟如是。
“啊！元帅恕罪。”女助手惊慌失色，钟如是道，“无妨，茶将军可还好？”女助手见钟如是关心茶锴英，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神色，点点头道，“茶将军刚刚用过了金创药，现在休息下了。”钟如是道，“你去忙吧。”女助手躬身行礼离开。钟如是掀帘走了进去，见到躺在军帐中的茶锴英的一刹那，目光微微闪动，停住了脚步。
茶锴英没有醒，她依然闭着眼，烛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她眼睑下两块眼袋异常清晰，她整个人看起来疲惫极了。
钟如是站在远处凝视着茶锴英，一瞬间忽然觉得心疼。
他从小看着玉儿长大，知道一个公主养尊处优会到什么地步。可是自从他认识茶缬以来，他所见到的她，无时无刻不在吃苦，无时无刻不在把自己放在最恶劣的环境中锤炼。即便不论其他，就算在军营中所见到的一切，足以让他深深佩服茶缬。
他很清楚，茶缬的能力，的确比可如玉更适合成为天垂之主。可是此时此刻，他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茶锴英。
她是茶缬。他曾在全末界通缉捉拿她。
她是茶锴英。他曾在她浑身冻僵之时用身体替她解冻，无意间知道了她女儿身的秘密。
他曾经在营帐中对她说，“既然摸了你，我定会对你负责的。”
他不知道，如果鄢语雪真的下令让他与茶缬结合，他会作何选择。
一边是从小看到大，心疼喜爱的如玉妹妹，另一边是风雨中铿锵坚强令他心惊的女子。
……玉儿如今除了他，什么都没有了。而茶缬，从未表露过对他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就算是他莫名有些情绪，恐怕也只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罢了。虑及此，即便自己不选择茶缬，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已经拥有了全军的热爱，拥有了储君的身份，拥有了整个天垂之国的未来。
所以他，还是选择可如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