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雪乡驶出的车,从白天开到了傍晚,才走出了冀州岛。
“我以为范恒满会强行留你,还好没有,不然我可打不过他,”闻夕言的目光,带着些微试探地说,“如果是于浩海的话,咱们今天能走出雪乡吗?”
方倾闭着眼睛,似睡非睡中,嘴角抽了抽。
“如果是他,我们这辆车会被拆掉;你,会被打倒;我,会被他拎起来,就按到……”方倾微眯着眼睛,随意往窗外一处雪堆里指着,“按到那里,他会一边抽我嘴巴一边问我服不服?还走不走?”
闻夕言听到这话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禁一顿,声音有些凝重。
“方倾,他经常打你吗?”
方倾摇了摇头。
“他不觉得那是暴力,在床上的时候,他觉得是一种情/趣,可以助兴。他乐此不疲。”
“那你喜欢吗?”
“不大喜欢,”方倾叹了口气,“但我之前太爱他了,总是忍着,他也不知道我不喜欢。”
方倾和闻夕言之间的友情,是超越性别之分的亦师亦友的感情,就像他会因为好奇而问闻夕言“两个a怎么做”这样的私人问题,闻夕言当时用试管和量杯回答了他。
同样的,这个无法对外人道的难言之隐,方倾也会在闻夕言问他的时候,坦白地说了出来。
车换到了轮船上,再到飞机,闻夕言和方倾逐渐靠近了驻地,结束了他们为期一个月的旅程。
快要落地时,方倾去洗了把脸,振作了精神。
“从车上睡到了船上,又在飞机上打盹,”闻夕言看着一旁的方倾,“怎么这么能睡?”
方倾打了个哈欠:“所以人就不能懈怠,时间长了,人就变懒了。”
话虽这么说,但一落地到首都,方倾让闻夕言帮他把行李运到医院,他直接去的就是驻军大本营,去找凯文逊。
凯文逊果然在那里督军。
“殿下,雪乡的事你都知道了吧?!”方倾劈头盖脸地对他一顿吼,“所谓的驻防兵在外面打着皇家军的旗号,打着你和anger的旗号为非作歹,竟然把倾炮当作‘年礼’来互送,你管还是不管?!”
凯文逊的头发蓬乱,脸色沉沉地看着他:“跑去那么个鬼地方杀了几个军长还用报告给我?!”
他忽然把自己手里的那把剑扔到了方倾面前,揪着自己的头发往他的方向拱:“来啊!来啊!就地把我脑袋也给砍了吧!来吧!”
方倾:“……”
下午,凯文逊又去跟随阎世雄的军队训练时,方倾把龙俊杰和荆露一块叫去了。
“一个月不见,殿下怎么又成这个狗样了?”方倾问道。
龙俊杰和荆露都一脸疲倦,操劳过度的样子,龙俊杰上前一步,低头回道:“方少将,我们王妃跑了。”
方倾一愣:“啊?”
他走的时候,已经快到元旦了,因为twice男团前来医院献歌,王俊的心情不错,等到凯文逊来问“你开心吗”的时候,王俊也笑着点点头:“开心。”
凯文逊见他终于绽开了笑靥,以为之前的不愉快,已经都过去了,便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可握着他的肩膀往后推,想要有下一步动作时,王俊却把他推开了。
“到三个月了。”凯文逊微微蹙眉,之前王俊每次拒绝他,都说还不安全。
“可是我担心会压到宝宝。”王俊低着头说。
凯文逊再有想法,也会因为这个“宝宝”的来历而没了兴致,所以又作罢了。
方倾临走的时候已经看出来了,王俊在“温水煮青蛙”。
他眼睁睁看着方倾和于浩海的离婚大战,看着那么沉稳理智的于浩海都因为离婚而闹得非常不体面,何况凯文逊……压根和“体面”二字就没多大关系。
所以,他要一步步试探着离开凯文逊,要哄着他,骗着他,同时,也要决绝地离开他。
方倾去休了年假没多久,王俊就离开了医院回自己家住了一段时间,等凯文逊要他回王宫里,回答记者们的提问,关于元旦大婚的事时,王俊在现场直播时,公布了他要延期举行婚礼的决定。
“我想要生下宝宝后,身体恢复完全,减肥成功时再办婚礼,”王俊笑着对记者们说,“殿下一定会理解我这种想美美地出席婚礼的愿望吧?”
镜头齐刷刷地转到了凯文逊的脸上。
“……理解。”凯文逊说。
“所以元旦那天,请大家关注唯一的女主角,塞西莉公主的大婚吧!”
王俊温柔地笑着,对待媒体和镜头,他已经从那个戴不稳王冠的小王妃,而变得说起谎来也游刃有余。
回到房间里,凯文逊满面怒容地看着王俊。
王俊却抚着小腹,皱紧了眉:“难受……”
“怎么了?!”凯文逊连忙过去扶住他。
“我想去医院。”王俊苦着脸说。
接着,他让他的omega父亲阮倪在医院陪他,又在凯文逊不知情的时候,先斩后奏,去昶洲过年。并且,是尹瀚洋索明月夫夫把他接走的。
“他们俩回来了?”方倾问道,“那皓南岛……”
“皓南岛大捷,阿诺德撤军了,”荆露道,“于中将把程璐杀了。”
方倾心口一紧,震惊地看着他:“四城砍王程璐,被杀了?”
“是,据说于中将单刀赴会,直接跟程大帅,不是,是程叛首决战,就在坟头岗上,互砍了二十多刀……”
“那于浩海怎么样了?!”方倾抓住了荆露的胳膊。
“肩膀外伤,现在十天半个月过去了,估计都好了,您别担心,”荆露被他拽得衣领都扯开了,“咱们兵王那能是一般人吗?程璐被削了脑袋,直接头掉了。”
“那血呲得岗上、城墙到处都是,三天都没流干……”
龙俊杰给荆露使了个眼色:“这种细节别说了。总之,阿诺德已经从皓南岛退了,估计一时片刻不会再打过来,于中将坐镇皓南岛,尹少将回来,把王妃带走了,殿下就成了这样。”
方倾的脸色煞白,身子微微打晃。
于浩海之前都在琢磨怎么把四成砍王程璐给降住,还以为筹谋了什么高端的计划,结果,就是对着砍?!
他坐在椅子了,头晕了很久,才渐渐地缓了过来。
“王俊走了,殿下竟然没去追。”
“您有所不知,”龙俊杰道,“这阎世雄不服管,殿下软硬兼施,他都不为所动。赛威亲王偏偏又调了10万大军,开到了营里,说要帮阎总的忙。”
方倾明白了,凯文逊是不放心。
就像昶洲北面、瀛洲以及赫特岛是于总坚守的阵地,凉州是俞格认为最有归属感的地方,而阿诺德为了皓南岛,一次又一次反攻一样,对凯文逊来说,驻地首都,就是他的老巢。
眼下阎世雄12万人不知是敌是友,停在驻地,而赛威这10万大军又包抄了过来,凯文逊是坐不住了,日夜难安,甚至王俊跟着尹瀚洋走了,他也无暇去追。
这几乎到了对他掌权之路来说,最关键的一步。
晚上方倾和凯文逊在军营吃饭的时候,凯文逊已经没了白天的怒气,只是接连遇到的诸多不顺,令他很是不爽。
“他跟我说,怀孕会变丑,不想让我看到,又说想要尹桐照顾他的产期和坐月子,又说要跟李茉莉和墨菲一起带孩子,在昶洲不回来,你说这像话吗?”凯文逊撩起眼皮,瞥着方倾,“就扔我一个人在这儿不管了?”
“我个人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方倾说,“但我们医院里的孕夫们,也更喜欢自己的生父们来帮忙照顾小孩,何况公主会给王俊一种无形的压力,王俊会觉得不舒服。”
凯文逊有些后悔,当时王俊被送回来还昏迷不醒的时候,就该悄悄地做掉他腹中的这个种,这样,他们才不会因为那个人而产生隔阂,他也不会一个人被丢在驻地。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中现出的那一抹杀意,还是被方倾敏锐地捕捉到了。
连他这种局外人都看得出凯文逊对那个“孽种”的嫌弃,何况王俊是他的枕边人。
这段时间对王俊来说,一定很难熬,很痛苦。可他还是很稳、很镇定地一步步安全地、聪明地找到了借口,离开了凯文逊这个“高需求宝宝”,短暂地得到了自由。
凯文逊的思绪已经飘到了“生出来再掐死”或是“换个孩子养”的地方了,片刻之后,转了回来。
“你刚下飞机就来这儿了?”
“是,我听说赛威的兵进驻大营了,”方倾说,“殿下,很不利啊。”
“说得是啊,可惜我手里没兵,现在不能制衡,”凯文逊道,“那阎世雄又顽固不化,我让在王宫附近加派三万人看守,他理都不理。”
“既然如此……”方倾试探地道,“殿下,您在巴尔干养的几十万重兵,什么时候带来驻地遛一遛啊?”
凯文逊面带嘲弄,说道:“方少将原来知道啊。”
“我是纯猜的,”方倾说,“那赵云可守卫王俊不利,别人您都一概处死,可竟然没料理了他,还让我们医院千方百计把他救活,又打发他回了巴尔干,两个月后才让他过来。我琢磨着,咱们驻地也不是没人才了,没必要让那么远的人,一年奔波几趟回驻地吧?就当王俊的守卫,也太大材小用了。”
凯文逊一下下转动着剑靶,抬眸看着方倾。
“还有呢?”他问道。
“加洛斯赌场,曾经多么辉煌,老步拆了他们的牌桌,留下的空地,正好可以练兵了。”
凯文逊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方倾。不过,这种事你也知道,一旦说错了,传出去,性质变了,可是掉脑袋的事。”
私建军队,私造军火,组织策划、欺上瞒下,实施武装叛乱或者武装□□的,首要分子或者罪行重大的,都处以极刑,且同党与家族连坐。
“殿下,您是名正言顺的统帅继承人,”方倾道,“您要屯兵,谁还敢拦您啊!”
凯文逊看了他一会儿,终于笑了,这马屁拍得很是地方,很是时候。
“是该拉出来溜一溜了,”凯文逊犹豫了片刻,拿定了主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驻地需要新鲜血液了。”
“殿下,我这次出去一趟,只觉得驻防兵从上到下,都要完全整顿,加强监督,上行下效,重新提拔猛将干将加以重用,不然坏的是您的名声,也是我们anger的名号。而且,我这次出去军法处置了一批渎职的军官,觉得很威风。”
方倾看着他:“……我还想更威风。”
凯文逊哼笑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绛红色军牌来,嗖的一下,扔到了方倾的手中。
“那个吉祥炮,你抓紧研制出来。”
“殿下,这世上本没有吉祥炮……”
“既然我和于中将都提了,就必须得有,”凯文逊道,“你去做就是了,要威力猛的。”
“而且,我的要比他的好!”凯文逊作为金主怒喝道。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方倾才从军大营离开,坐在车里,往医院驶去。
他的副将燕中南和白玉林,这是第一次跟着主将方倾出去执行任务,这一任务,就是送他回家。
本来,方倾还觉得他们这么跑一趟很麻烦,他打个车就回了,可凯文逊严厉地告诉他,这就是他们作为副将的职责,方倾要适应主将的配置以及待遇才行。
也许是跟着于浩海两年多,养成的习惯,于浩海不论去哪儿,都习惯一个人走,独断专行。
方倾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手里拿着凯文逊给他的军牌和密令,这东西沉甸甸的,拿在手里,就是20万大军。
他从地形到人口、从生化武器,到人员调动,觉察出了凯文逊在巴尔干和加洛斯,甚至还有别的地方,已经私养了军队,人数甚至不下60万人。
而于浩海所率领的angel南征北战,几乎没有败绩,到现如今,也就只有6万人而已。
60万人对6万人,用索明月的话来说,就是“这还打个几把”。
何况凯文逊有钱有军火,有民众支持率,以及名正言顺的继承资格,于浩海会是他的对手吗?
不是。
都说正义打不过邪恶,可谁是正义,谁是邪恶?
从凯文逊的角度,于浩海跟“乱臣贼子”有什么区别,大家不过是各自为战罢了。
“打不过,就加入”,这是方倾的选择。
他对于浩海,也不再求全责备了,毕竟,谁能单杀掉那号称金牌屠夫、“四城砍王”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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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医院里,方倾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刚要往外走,开了门,却见方匀和青羚早已等在了门口。
“爸爸,你也回来了?”方倾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挽着青羚的胳膊,看着方匀。
“我回来好几天了,”方匀笑着问,“在外面旅游开心吗?”
“开心,”方倾笑道,“还认识了一个小帅哥。”
“不错。”
方倾在他们的注视下,吃了他的营养晚餐,尽管在军营里已经跟凯文逊吃过了,但在父亲们面前,也不得不再吃一顿。他决定把一件事告诉双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要做腺体切割手术,这么大的事,闻夕言不敢动手。
“你爸把你交给我的时候,说我是你的监护人,”闻夕言道,“我真的不敢擅自给你做这个手术,方倾,而且……我们近几年来对这个病的建议,都是保守治疗。”
因为十几年来的临床调查,被切除了腺体的omega,大多愈后生活并不好。
腺体被视为omega的性/器官,何况是跟alpha伴侣息息相关的东西,一旦被切除,他们会自觉游离在三种性别之外,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性别,甚至会感觉自身的吸引力下降,自怨自艾,他们有的焦虑,有的抑郁,甚至还有轻生的案例发生。
综合所有情况评估,这个信息素紊乱末期的治疗方法,医学界最新论文论述,都是建议患者避开人群生活,最大限度地采用保守治疗的方法,度过余生。
方倾已经前前后后想好了,他要做那个健康向上、没有腺体也过得很好的omega,他要求自己,一定要直面人生给他的残酷,去做这件事。
“方倾,你这段时间单身,感觉怎么样?”方匀问道。
“安静,平和,睡得香,吃得好……”方倾忍不住笑了,“您别这么正经地问我好吗?我想笑。”
“这孩子,”方匀和青羚对视了一眼,又问道,“我知道现在问你有点儿早,但也想知道你对未来的规划……你还想找人生的另一半吗?”
方倾没有犹豫地摇了摇头:“不找了。”
“嗯。”
方匀和青羚小心翼翼看他脸色的样子,让方倾很是愧疚和难过。
“爸,您在昶洲过的年吗?”方倾问道。
“……是,于浩海去找我了,大过年的,我本来不想……”
“你等他吃完再说。”青羚开口道。
“哦。”方匀闭上了嘴。
方倾很快地吃完了。
“您打他了?”
“没有。”
方倾松了口气。
方匀忽然握住了方倾的手,对他说:“孩子,有一件事,我们犹豫了很久……”
青羚在边上低着头,还未等方匀说出口,眼泪先掉落下来。
方倾心里犹如挨了一记重锤,他恍然发现,他们要说的也许是同一件事!
“你生病了,信息素紊乱,”方匀虽然觉得艰难,但不得不告诉他,“已经到了……末期,在新兵的时候,浩海先发现的,告诉了你的长官莱斯利……”
“等等!”方倾震惊地看着他们,“他知道?!他发现的?!”
方匀和青羚同时看向他:“你知道?!”
“是,我几个月前知道的,那时李茉莉和墨菲刚生下孩子……不不,你们说浩海知道?!!!”
“是,”青羚道,“你去新兵营之后,我给你们长官发了一条信息,提到了你总是过量注射抑制剂的事,被浩海无意中看见了,等他从隐歧岛打仗回来,发现你溢出了信息素而不自知,当时就打电话给你爸了。”
方倾瞪大了眼睛,又立刻看向方匀。
“他问我,能不能标记你。”方匀道。
方倾被提到了嗓子眼的心,重重地回落下来,顿时脸色发白,往后倒退了两步,坐到了自己的床上。
“他知道,他知道……”
方匀和青羚对他这个样子都很意外,青羚去到床边搂住了方倾:“他作为你的爱人,在你身边,当然最先感觉到你的不对劲,等你和他到了昶洲之后,你爸给你测了性六项激素,确诊了你的病之后,浩海和桐桐还有于总,都决定和我们一起,帮你渡过难关……”
方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通红地看向青羚:“……你们全都知道?”
“……这么大的事,我们是你的父亲,他们是你的岳父,尤其是……你可能不孕的事情,更关系到你们两个的婚姻,我们不得不告诉他们。当时浩海向我们保证,他不要孩子,他们一家三口,都说不介意你这个病……”
“天呐,天呐……”方倾忍不住趴到了床上,痛哭了起来。
青羚心疼地抱住了他,跟着哭了起来:“是我的错,是我当年受的伤,落下了病根,才连带着你生了病……”
可方匀却觉出不对了,他厉声问方倾:“你们离婚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发现你得了病,不想连累他,才跟他离婚?”
不,不是这样的。离婚,是从去年11月提交的申请,那时方倾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腺体出了问题。
可是……于浩海一次次施暴,到底是想治他,还是因为爱他?
方倾已经弄不明白了,只是心痛地嚎啕大哭,特别是方匀说的那句话。
“他问我,能不能标记你。”
以于浩海那种对待疑问刨根问底的专研劲儿,显然已经把“信息素紊乱综合征”查得很透彻了,他也知道“alpha陪伴omega度过每一个假性发情期,戒掉omega的抑制剂依赖症,才是长命久安、保守治疗的办法”。
那是我冤枉他了吗?
于浩海无数次对他的压制,无数次因为强迫他而争吵,甚至最后的导火索,发烧的那个晚上……也许,都是他们会错了意,才走到了这样的结局。
方倾不能再痛彻心扉地哭下去了,因为青羚已然身体不支,悲伤过度了,方匀正在抱着他哄着他。
方倾强制镇定心神,擦了擦眼泪,不再哭了,而是问着父亲。
“他怎么说?”
方匀一下下拍着抽泣着的青羚的后背,说道:“他问我你以后病情发作了怎么办,我告诉他,这次回来,告诉你实情,让你……做个手术。”
方倾点了点头:“这也是我的决定,爸爸,我愿意做这个手术,我相信,我能挺过去。”
青羚伏在方匀的肩头,听到他的话,泪水连珠串一般掉落。
“浩海说,他可以接受离婚,但不想你割掉腺体,”方匀道,“最后这小子竟然告诉我,他喜欢你有病,享受你这个病,你的腺体也是他的东西……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疯了,说的话越来越混蛋,气得我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你刚刚还说你没打他。”
“我撒谎了,”方匀说,“因为你还护着他。”
方倾呆呆地看着前面的地面:“你还在于总的手上,怎么能打他的儿子。”
“……我在谁的手上?”方匀纳闷道,“于总多大的手能搁下我?”
他还不知道他听到的还是只言片语,那段时间于浩海到处发疯,对他说的混蛋话,做的混蛋事,足够再挨几巴掌了。
“方倾,现在看到这个结果,我们是做错了,当初不该瞒着你,”方匀心疼不已地看着他,“只是你当时还太小了,18岁,我们谁都不忍心告诉你,是我们低估了你的承受力……尽管到现在,我还不确定你做这个手术,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只是我还期待着,你会比别的患者都强,你能走出去,将来,也许会有一个alpha不顾你有没有腺体,也依然爱你,就算没有,我们会一直爱你,直到生命的尽头。”
方倾的眼泪尽管还是不受控地往外奔涌,可心中已然镇定了下来,他点了点头:“是,我会挺过去,我也相信我的魅力,别担心了。”
他挤出了个笑容给父亲们看,可他是他们的孩子,他们怎能看不懂。
三个人在这个夜里,抱头痛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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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夕言穿着手术服,将白色手套戴上,桌上是一份又一份化验报告,方倾已经在无菌手术床上躺好,等待着麻/醉后的黑暗到来。
对闻夕言来说,方倾给他最初的印象,不是业界高精尖学术论文上的文章,不是他精湛的脑脊髓手术,不是他稳扎稳打的临床实绩,而是平凡的一天里,医院里发生的一场医闹。
一个住院三个月的患者,忽然狂性大发,把医生护士都打伤了,方倾是最后一个跑进去的,也被抡了起来,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保安和护卫们都冲了进来,青羚大怒,要把这个患者痛殴一顿扔出医院去,方倾却扶着腰,抓着桌子一脚,艰难地站了起来。
“快,给他做个脑部ct……”方倾说,“肯定有肿瘤,压到了他的神经……”
他这种空口判断病情的方式,让患者的主治医师下不来台,可脑部ct扫描了几遍后,一个粘连在神经末梢系统上的3毫米肿瘤,终于被扫了出来。
闻夕言目睹了事件全程,最让他意外的,不是方倾的医术,而是他的脾气。
……真的是好揉搓的好脾气,好善良的太子爷,被摔出去好几米远,站起来的第一件事,竟然还是给人治病。
可是,上天为什么这么残忍,他才21岁,青春正盛,就要面对这样的手术。
“方倾,后颈的皮肤,你是要现在这个留有牙印的,还是……我顺便给你做个皮肤复原处理。”
“……就留着现在的吧。”
于浩海为了他的腺体,毁灭了他们的爱情,方倾却为了纪念他们曾经美好的爱情,而舍弃了他们本可以携手的未来。
一切,都像是命运给他们二人开的玩笑。
可于浩海,你为什么不给我主动选择的机会,为什么不问问我想怎么选?
麻/醉/针/剂逐渐起了效用,方倾慢慢地失去了意识,却做了一个香甜的梦。
他从国会大厦往医院走,坐着omega专车,外面风雨交加,是多雨的初秋,天气渐渐地凉了。
车停了,司机从前门下车去看路况,一个人站在了公交车门口,对里面的他喊道。
“出来,方咪咪。”
眼泪从两边无声滑落,方倾虽然闭着眼睛,却笑着弯起了嘴角。人生若只如初见,那就好了。
两个小时后,方倾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白色的墙,蓝色的钟,以及闻夕言喜忧参半的脸。
方倾摸了摸后颈,竟然无痛。
他刚想夸赞闻夕言手术技术精湛,却见闻夕言动了动嘴巴,说了一句话。
“方倾,你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