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母被狠狠一噎,感觉自己一拳头打进了棉花,半点作用都没有,反而被这个糟老头整得更郁闷了。
娄父也不去看看她的脸色,气定神闲地翻着报纸,偶尔分神看一眼病床上的儿子,权当她这人不存在。
这下子,娄母更心塞了,可又拿这个糟老头无计可施,就很气。
站在那僵持了一会,她重重地哼出一声,绕到床的另外一边坐下来,打算就这么继续耗下去!
刚坐了没一会,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她摸过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个国际长途号码,也不知是谁打来的。
她按下通话键,忍着内心的燥闷不耐道:“谁啊?”
话筒那边先是静了几秒,才传出一道婉转柔媚的女声,“张姨,是我,古霏。”
听到这个名字,娄母心头猛地一颤,挪开手机诧异地瞪向手机屏幕,迟疑了好一会,才重新放到耳边,神色古怪地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这古霏自打去年出国后,就一直处于杳无音信的状态,儿子也很少提起她,像是已经断了联系的样子,也不知怎么忽然找她这里来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敌意和疏离,古霏并不见怪,只担心地问道:“对不起,冒昧打扰您了。我听奕宸说娄丞出事了,到现在都还没醒来,是真的吗?”
听她这么一解释,娄母瞬间了然了,紧绷的脸色缓了几分,语气也跟着温和了不少,“是的,医生说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只是不知为什么一直醒不来,有可能是脑部神经被淤血压住了,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
“这样啊……”古霏顿了一顿,诚恳地问道:“我很担心他的情况……阿姨,我能去探望他吗?”
娄母闻言一怔,惊讶道:“……怎么?你要回国吗?”
古霏嗯了声,望着窗外的蓝天,轻声道:“不管怎么说,我和他也算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过去他帮了我很多,我却一直没机会回报他的人情,如今听说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于情于理,我都该回来看一看他的。”
她的声音十分温婉,态度诚挚而不失真切,全然没有过去的傲慢高冷,娄母都听傻了,跟忽然不认识这个人似的,站在那,一时也没个回应。
迟迟听不到她的回复,古霏以为她在抗拒,姿态放得更低了,“张姨,拜托您了,我就是去看看他,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娄母回过神,下意识地看了眼病房门,几番犹豫,到底还是松口应了下来,“行吧,随便你。”
古霏露出释然地笑笑,感激道:“谢谢您,张姨。”
挂断电话后,娄母还没放下手机,就听到娄父开口道:“古霏打来的?”
娄母看了他一眼,神色坦然地点了点头,“是啊,她从盛奕宸那听说儿子受了重伤,便打算回来看看儿子。”
娄父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
娄母将手机放回原位,站在病床前盯着儿子瞧了一会,想到古霏刚刚那和从前截然不同的说话语气,冷不防开口道:“照我说,与其让儿子跟白祁,还不如撮合他跟古霏在一起,反正儿子以前那么喜欢她,没准……”
不等她说完,娄父就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异想天开,冷淡道:“你别瞎说,阿丞跟古霏不合适,他现在跟阿祁很好,等他度过眼下这个难关,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结婚了。”
听到“结婚”二字,娄母跟被忽然被人扎了肺管子似的,霎时变得无比激动起来,指着床上的娄丞大声道:“哪里好好的了!你眼瞎了没看到儿子还躺在床上没醒来吗?!要不是白祁,他能落到现在这个惨状吗!?”
见她一直揪着这个结不肯放下,娄父也动了气,一把丢开报纸,沉声道:“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才能明白!?这事就跟人家阿祁没关系,有错的是那个开车撞人的犯人!你不去怪那个肇事者,反而一味地把责任都归结到阿祁的身上,一点道理都不讲,你白活到这把年纪了!”
“你才不讲道理!你这个死老头,你就护着白祁吧!儿子要是一直醒不来,你也是帮凶!”
“你……!我懒得跟你争!”
……
医院的长廊上,白祁坐在不锈钢长椅上,低着头,默默地听着从病房里隐隐约约传出来的争吵声,嘴唇紧紧地抿着,因为长久没得到休息的憔悴脸色,此刻又添了一丝苍白。
他在这把长椅上坐了三天,除了洗漱方便,其余时间全在这里度过,饿了就随便啃两口面包,困了就靠着椅背小憩一会,没有一刻不是绷紧神经的,连睡觉都不敢睡太沉,唯恐自己错过什么重要的事。
没日没夜地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等着娄丞醒来,可这三天来,他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专家名师在娄丞的病房进进出出,却始终没听到好消息。
不仅没有好消息,刚被娄母骂出去的那群医生在他面前路过时,还讨论说如果娄丞昏迷愈久,对脑部神经的危害就越大,再继续这么下去,变成植物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那几个医生说这话时的凝重表情,白祁忍不住捂着脸,心犹如被无数的针扎着,痛到无以复加。
被离异的父母嫌弃是拖油瓶时,孤独一人在国外勤工俭学时,或是刚出道被对家排挤陷害打击时……在过去任何一个艰难时刻,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倔强又坚强地活着,坚信自己永远不会有脆弱的那一天。
可这三天来,他眼睛总是湿润的,想到那个病房里的那个人,他的眼泪就止不住,好像要把前面二十几年积攒的眼泪流完似的。
他想见娄丞,好想好想他,想看他耍赖傻笑的样子,想看他吃自己亲手做的蛋炒饭,想他扑过来抱住自己喊小白的笑脸……
他想得,心都要碎了。
可是他的娄丞,他的二货,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醒来呢?
回忆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可此刻陷入回忆的他,又是这么的痛苦不堪。
无数次在心里大声地呐喊,为什么被撞的人不是他?
他宁愿躺在里面的人是自己,也不想承受这般蚀骨噬心的痛。
不过是三天而已,他却感觉好像已经过了三个世纪,每一分每一秒都倍感煎熬。
眼泪从指甲缝里坠落下来,一滴一滴地,溅落在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背上,冰凉凉的,一如他此刻的心。
“白祁……”
一只温暖白皙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膀上,有人在他身边坐下来,柔声劝道:“你别难过了,大家都在想办法请最好的医生治好娄大哥,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白祁缓缓地放下手,透过朦胧的泪眼,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凌筠潼。
凌筠潼掏出一块白色的真丝手帕,一点一点地擦掉他脸上的泪水,努力扬起笑脸说道:“你要振作起来,不然回头娄大哥醒来看到你这样,一定会非常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