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广燚解释道：“刚开始，我也觉得这个处罚过重，有些不合理，怀疑这里面另有内情。后来，我仔细一打听，这里面还真有内情。原来，抓捕的那晚，有几条漏网之鱼，孙荣耀就是其中之一。要是孙荣耀被抓住了，那倒还好，一了百了，没有后患，曹昌达一家多半还能继续留在厂里。可偏偏孙荣耀跑了，而且跑得无影无踪，直到现在还下落不明，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能保证，孙荣耀以后不会回来找他姐姐一家，说服他姐姐一家帮他做坏事。可以这么说吧，曹昌达一家现在就相当于一颗定时炸弹。燕北电厂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波，一波都还未平呢，这个节骨眼上，哪敢把一颗定时炸弹留在厂里。安全起见，燕北电厂只能让曹昌达一家走人了。”
赵丽君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接着，赵丽君“哦”了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露出恍然之色：“我就说嘛，今天金婷好像有些不一样，看起来怪怪的，原来她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赵丽君很讨厌孙亚楠，但对孙亚楠的女儿——也就是借宿在沈家四合院的曹金婷印象很不错。
要知道，曹金婷从住进来的第一天起，就主动帮赵丽君拾掇收回来的废品。
这样一个姑娘，委实让人讨厌不起来。
如今，听说曹昌达一家失去了城里的房子和工作，其他人赵丽君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曹金婷，赵丽君希望她能留下来。
房子的问题很好解决，可以住在沈家四合院。
至于工作，不晓得曹金婷会不会踩缝纫机，要是会的话，街道工场间的待遇还行，自己可以介绍她去那里工作。
要是不会，那也不要紧，自己可以带着她收废品。
想到这里，赵丽君决定，明天去找曹润生的时候，顺便和曹金婷好好聊聊。
***
同一时刻，燕北电厂，曹昌达家。
自从接到通知，自家必须在三天内办理退工手续，搬离燕北电厂，孙亚楠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接哭出了声。
哭到后来，孙亚楠哭不动了，扑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地板。
突然间，沉浸在悲伤中的孙亚楠，耳廓一听，听见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孙亚楠眼睛一亮，当即跳了起来，满怀期待的看向大门方向。
但很快，她眼里的光芒就黯淡下来。
原因很简单，归家的曹昌达和曹金生，表情是同款的垂头丧气。
孙亚楠不死心，哑着嗓子问：“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曹昌达摇摇头：“能找的人都找了，都说自己无能为力，改变不了厂里的决定。”
别看曹昌达老实巴交的，其实，这一回，他没说实话。
有一个人，他所认识的人当中，地位最高的那个人——曾经与他父亲并肩作战，目前在空军部队担任要职的沈老，他没有去找。
原因很简单，没脸。
自家落得如此境地，是因为与敌特有太多牵扯。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有脸去见他父亲的老战友？
孙亚楠并不知道内情，听了这话，她神色失落：“‘改变不了厂里的决定’，这么说来，咱们的房子和工作都没了，只能灰溜溜的回农村去了。”
说到这里，孙亚楠突然觉得很委屈：“二十年，咱们为燕北电厂工作了整整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如今，咱们本身又没做错什么，燕北电厂却逼咱们滚蛋，这也太绝情了！”
曹金生看了一眼孙亚楠，面无表情的说道：“家里出了敌特，而且这个敌特还在逃，一般情况下，这户人家就得被发配到劳改农场，接受改造，接受监督。现如今，厂里看在咱们主动汇报的份儿上，没有把咱们发配到劳改农场，只是让咱们离开这里，这已经算是从轻发落了。说真的，厂里对咱们已经仁至义尽，咱们也别奢求什么了，赶紧收拾收拾，走吧。”
“我不走！”孙亚楠尖叫一声，但随即她就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满脸沮丧颓废，眼里有了认命的情绪。
看到孙亚楠现在这个样子，曹金生没有再多说，开始收拾东西。
曹昌达见状，叹了口气，也开始收拾包裹行李。
孙亚楠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开口问道：“金婷呢？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都不回来照应一下吗？”
自家这场灾祸的源头是孙荣耀，孙亚楠不愿责骂弟弟，一肚子的火气发不出去，憋的难受。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曹金婷，想拿曹金婷撒气，却后知后觉的发现，曹金婷还没回来。
这下子，她更生气了，以兴师问罪的口吻，询问曹金婷的下落。
出事之后，曹昌达和曹金生分头行事，各自去找关系。
曹金生百忙之中，抽空去了一趟杨柳胡同，把家里的现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曹金婷，并和她深聊了一番。
现如今，曹金婷的想法，曹金生基本上了解了。
曹金生停下手头的活计，转过身来，看着孙亚楠，语气不疾不徐的说道：“妹妹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就算回来也没用，索性就不回来添乱了。”
这话一出，孙亚楠都被气笑了：“她竟然能说出这种无情无义的话来，这是翅膀硬了，不想要这个家了，不想要我这个妈了么？”
曹昌达也问道：“你妹妹怎么回事？都这个时候了，她还不回来，这是不打算跟咱们一起走了？”
曹金生沉默了一下，实话实说：“没错，妹妹不打算跟咱们一起走。”
“为什么？”曹昌达无法理解。
按照现行的户籍管理制度，子女户籍随母亲。
孙亚楠只是燕北电厂的家属工，并非正式工，所以她的户口至今没能转到厂里来，还在她的老家。
她的老家在燕郊农村，确实是农村没错，但那里属于燕京，所以她的户口算燕京户口，她女儿曹金婷的户口自然也是燕京户口。
既然是燕京户口，曹金婷就不用担心自己会被算作盲流，抓去收容所，遣送出燕京。
也就是说，理论上，曹金婷是可以留在燕京的。
但，这仅仅是理论而已。
女儿她一个姑娘家，不和家人共同进退，选择独自留在燕京，这是想搞哪样？
曹昌达实在是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