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闻听此言,双眸陡然一亮,诧异的看向贾琼。
自己昨日才觉得自己是个槛内之人,未曾想着今日这年轻男子自称槛外人,倒是个懂得禅机的。
又听贾琼后半句所言,不由如炸刺的猫咪一样,双眸紧紧盯着贾琼说道:
“不可能,父亲答应过我,让我自己选择的,怎么还是替我选择上了。”
见妙玉突然神情大变,又说出这样的话语来,贾琼茫然的看向妙玉问道:
“选择,什么选择?”
见贾琼仿佛什么都不知道样子,妙玉也是面色一愕,难道自己会错意了。想了想便问道:
“你是谁,父亲让你来见我到底何事。”
贾琼微微思忖,随后说道:
“我叫贾琼,算是你的表哥。林姑父发现有人在调查你,便让我来见你。
担心你有事,便让我来与慧静主持,看看是否可以把你带回到林姑父那里,或者由我带到神京安置。”
妙玉闻言,知晓是自己会错了意,性子再是恬静淡泊,也不由有些羞涩,面上浮起红晕。
又想起其自称自己表哥,却姓贾,明白可能是二娘家的亲戚,也不想多问。
自己母亲方去世几年,父亲便从新娶了新妇,替了母亲的位置,自己并不是太喜欢这二娘。
但也不好一言不发,随意说上几句,便让这所谓的表哥离去吧。
想到这里,便问道:“琼表兄,你与我父亲很熟稔嘛?”
见妙玉仿若没有多少兴趣与自己聊天,贾琼便也不准备多留,也想着随便说上几句,便告辞离开。又见妙玉问话,便随口答道:
“我曾在林姑父那边读了一年书,这次有事到扬州,姑父便让我代她来看看你。”
听到这样的回答,妙玉反而来了些兴趣,三岁便离开父亲身边,算来已有八年。
父亲也只有每年来上两三次,自己对父亲了解的反而少了些。只知晓父亲文采出众,是探花郎出身。
自己这些年也拼命的学习这些知识,就是希望父亲来时能多说几句。
自己往日里只有师傅教导,只是会常想念父亲,思及自此,不由羡慕的看了眼岫烟。
随即问道:“琼表兄既然曾跟我父亲学习过,想来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精通了。”
听着妙玉自古问着,也不让自己坐下,倒是个不在意世俗礼节的,遂也不待妙玉邀请,自古寻了个位置坐下。
既然你不在意世俗之礼,我也不再假意客套,坐下才说道:
“时间诗词,无非风花雪月,亦或抒情咏志。不同之人,喜爱不同。为兄谈不上精通,只能说略微知晓些吧。”
妙玉闻言,不由略有些失望,方才见其说槛外人,以为是个懂的老庄,知晓道法禅意的,未曾想却也还是个世俗之人,便随意的问道:
“那琼表兄觉得这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可有好诗,或能让表兄觉得甚好的。”
听着妙玉的问题,贾琼不在意的看了看四周,后又从新看向妙玉,笑着说道:
“好诗千千万万,只要为一人喜爱,那便是好诗。为世人所喜,那更是好诗。”
边说边看着妙玉,见其面色郁郁,假意点头,想起前世妙玉的自评,不由想着逗逗她,方又说道:
“诗成便有其存在的道理,然却有一句,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我颇为喜欢。”
听到贾琼这般说,妙玉双眸又是一亮,这位琼表兄倒是说道自己心坎里了,未曾想其也爱这句。
只是其既然爱这句,为何还称赞那些风花雪月,抒情永志的诗呢,难道是自己的学问还不到家,修行还不够深吗?
正自思绪时,便听岫烟说道:“琼表兄,你居然也喜欢这一句,我昨日方听妙玉姐姐说‘古人中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皆无好诗,独有这两句好的。’”
听到岫烟这诧异的声音,妙玉面上不由又是一红,往日里也不见这丫头这么多话。
虽然面上彤红,内心羞涩,但也想弄明白贾琼这话的意思,往日里师傅便不是太认可自己这句。
今日这琼表兄也是喜爱这句,却又喜爱着别的,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修行有误。而方才这琼表兄自称槛外人,难道其还有什么不同的说法。
想到这里,强压住内心的羞意,看向贾琼问道:
“琼表兄,你方才自称这槛外人是何意思,为何你既然爱这一句,又说其他也是好的。”
贾琼也未曾想到,原本只是想着应和下妙玉的心境,便说了这句,如今却又扰了其心境。
略作思忖便知晓原由,想起林如海的嘱托,又看着这如花似玉的妙玉,想起原著的描述,不由起了个心思,让她还俗或是不错。
“妙玉妹妹,你着想了,不论是道家还是佛家,皆有出世入世之说。
人生在这浊世,便吃五谷杂粮,自然粗俗,便有出世一说,来到一方净土,修心养性。
然这便缺了红尘洗礼,方又有一入世之说,受红尘洗礼,仍保心性不变,方乃功成,此便是出世入世。
若是只出世不入世,只能说是只修行了一半,不得功成。
因此佛道两家常有苦修之士,也曾出世入世。”
看着妙玉若有所思的模样,贾琼准备再加上一把火,便又说道:
“至于为兄方才所言的槛外人,这槛便是出世入世的门槛,进入这槛内,便是槛内人,出了这槛便是槛外人。
而妹妹的修行,其实连出世都算不上,槛内之人的衣食穿用,皆是自己所产所得。”
边说边看着妙玉,见其面色倏忽几变。便不再说下去,若是再让妙玉精神错乱,林如海能剁了自己。
不过这妙玉比自己还小一岁,总是觉得自己是槛内人,这有些不好,还不如还俗。
前世曾猜测,黛玉独爱宝玉,妙玉也对宝玉另眼相看,可能是爱好相同,也可能是一人还泪,一人煮茶还水,或许前世并蒂相生,同来还这水吧。
想到这里,仍不由感叹,若是能修仙多好,还在意这王权富贵什么。
见妙玉仍是皱眉纠结,不由自己取其石台上茶具,冲洗了一个茶盏,斟上了茶水,自斟自饮。
妙玉沉思良久,不得其意,见贾琼仍坐在一旁,便说道:
“琼表兄,你自称是槛外人,却也喜欢这诗,意思是已然完成出世入世之说吗?”
听得此言,贾琼不由放下茶盏,笑着说道:
“我未修仙,然既然是槛,那便又是坎。我只需站在槛上,入则槛内人,出则槛外人。来去随心,方得自在,何须在意这槛内槛外。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前明陈继儒的幽窗小记,妹妹想来是读过的。”
望着妙玉兀自点头,贾琼又接着说道:“此语或说心性平和,不必在意荣光与屈辱,也不用在意升沉和得失。
然道德经又有言,无为而无不为。若是妹妹已是这槛内人,就不会在意为兄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世间一切人等,帝王与将相,和尚与道士,乃至各类贩夫走卒,皆有所求,即使神鬼佛仙亦有所求,吃着人间香火,有所求就着相,因此亦无需着相这槛内槛外之说。”
听着贾琼所言,妙玉美眸看了看贾琼,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波动。
方不由轻点臻首道:“如此却是妹妹着相了。”
说完,端起茶盏半遮着面庞,略抿了几口。
见妙玉仿佛解开心结,贾琼又与其聊了几句,方才起身告辞。
回到居住之所,简单问了下,知晓无事发生。
贾琼便唤来了贾璎四人,问道:“璎大哥,我走前让你替我给沈家下拜帖怎么说。”
贾璎闻言,忙对贾琼说道:“琼弟,沈家因为你师兄明岁参加春闱,已经去了神,不在苏州。”
听了贾璎的话,贾琼不由点头。
“是了,师兄明岁也要要参加春闱,之前也未与他说来苏州,回神京也是正常。”
随即又看向贾蘅,问道:“衡侄儿,让你寻香菱母亲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贾蘅见贾琼又问起他,便也起身说道:
“琼三叔,今日你与石师离开后没多久,本地牙商便将人送来了。
我们略微与这妇人核实了些事情,与当初金陵府那门子说的一般无二,又在苏州府使了些银子调了当年的卷宗,后又带其去了葫芦庙老街,与当地人皆核实了一遍,应是无错。”
既然如此,衡侄儿你去将香菱唤来,让她见见她的娘亲吧。
过了一会,只见贾蘅一人回来,进来后对着贾琼点了点头说道:
“琼三叔,已经送香菱姑娘见她母亲了,待她们见完,当会来说一声。”
见此贾琼也不再言说,随即看向四人说道:
“璎大哥,?大哥,衡侄儿,萍侄儿,你们四人跟我出来也快两年了,早就到了成家的年龄。
尤其是衡侄儿你年岁最大,比我大上七岁,明年快二十了,倒是被我耽误了。”
看着几人欲要说话,贾琼不由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这两年,我每月与你们三两银子,你们也无花销的地方,想来都积攒了些。待回了神京,我再与你们每人二百两银子,都早些将婚事定了吧。
你们与其他人不同,俱是有自己想法,日后能顶门立户的。”
听着贾琼恍若长辈一般的话语,几人也是不恼,毕竟贾琼什么都比他们强,几人都很佩服。
仿佛贾琼这般言语,才是正常的一般。
看着几人俱是嬉笑着答‘是’,又想起贾珠在世时与自己说的话,还有贾敬若有若无的安排。
贾家是不可能放弃军权的,自己日后多数要去兵部,甚至不乏要亲自去军中走上一走。
或许慢慢将这四人安排进军中,也能让自己日后的路好走一些。
而且自古以来,掌握这军权的人才能有更大的话语权。毕竟枪杆子里出政权,无有军权说话都要若上几分。
想到这里,便又说道:“成亲之后,给你们几年时间传宗接代,日后需要你们慢慢进入军中。”
四人听得贾琼如此说,俱是一阵思忖,他们四人心中亦早有了准备。
而且跟着贾琼也是很有前途,至少出手比两府要阔绰上不少,而且家中老母,也多有照顾,比其他同族兄弟家的母亲要体面不少。
自己的母亲常吩咐自己要听琼兄弟的话,不要摆年岁大的谱。
想到这里,不由俱是缓缓点头,琼兄弟,琼三叔对自己不错。
自己或许是有把子力气,但是若无琼三叔的照顾,也不会有现在的体面。
几人一阵闲聊间,贾琼便见香菱正搀扶着其母亲立与院内。
贾琼便止住了话题,让贾璎唤香菱入内。几人见贾琼另外有事,便主动离开。
贾琼略略点头,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复又打量了一会进入厅内的香菱与其母亲。
略过了几息,刚准备开口,便见香菱母亲对着自己一个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贾琼忙起身,让开身形,虽然知晓是这封氏感恩自己救了香菱,才行此大礼,但自己却不能受着。
让着身形,又听到封氏说道:“老太婆替感谢公子搭救小女,还让人寻来老婆子,让老婆子能在入土前再见女儿一面,此恩无以为报,来世定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公子大恩。”
这已过了年过半百的人行此大礼,贾琼是万万不敢承受,这太过折寿了。
侧身后,又快步上前,从侧面将封氏扶起。随后说道:
“封大娘,您大可不必如此,现在你们母女团圆,不知日后如何安排,可需要我帮忙一二。”
这封氏见贾琼如此说,抹了抹眼上的泪水,又看了看香菱,随后复又看向贾琼说道:
“英莲已然大了,他父亲亦不知去了哪里,老婆子一人无力养着她,若是那天我去了,她仍是孤苦无依。
而她外公是个掉进钱眼里的,若是跟老婆子回去,很可能将其卖给别人为妾。”
说到这里,更是泪眼婆娑,抬起衣袖擦了擦泪水,复又看向贾琼,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坚定,随后坚定说道:
“不如让她继续跟着公子,伺候公子起居,既然公子已然为她取名香菱,那她日后便是香菱,便再不叫英莲了,还望公子收留小女。”
看着封氏面色上多有不舍,贾琼也知晓其心中所想,索性自己也有一农庄,家中人员也少,不在意再多养一人。
正好这封氏上了岁数,或许与母亲能有些话题,能与母亲聊到一块,也不怕母亲孤单了。
想到这里,贾琼便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让香菱继续跟着我吧。不过香菱从小受了不少罪,今日又刚刚见到亲身母亲,若是分离也是不好。
不若你也跟着我们回神京,也能在香菱身边照顾一二。”
封氏闻言,不由大喜,知晓这琼公子可能真的喜爱自己的女儿,居然愿意将她这个老婆子也带上。
但凡大户人家俱是买丫鬟,哪有人家会收个老婆子的,不由就拉着香菱一起,又要跪拜贾琼。
贾琼见状,忙伸手阻拦,接着说道:
“我过个几年我便要成亲,到时候让香菱跟着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