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钱玉茹母亲的年岁推算,周学宁应该年逾四十。
不知道是不是敌人都死了,日子过的过于省心,没有蓄须的周学宁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
贺兰临漳贴上了最常用的那一张面具,也就拥有了东齐人眼中淳厚方正的漠北质子的脸。
洛夕瑶倒是未遮掩,简单地用发带束起长发,一袭红裙,热烈又张扬。
“盐商周学宁见过贺兰王爷、王妃。”周学宁一身蓝色书生袍,言谈举止没有丝毫的商贾气,拿上羽扇就是妥妥的文士风流。
洛夕瑶暗想,怪不得能吸引贼匪头子从良嫁人,果然是有过人之处。
贺兰临漳一本正经道:“周先生免礼。来人,给周先生上茶。”
洛夕瑶适时道:“还请周先生不要介意,此番我同王爷轻装出行,身边只有侍卫没有侍女,好在茶香尚可,周先生尝尝?”
周学宁半坐在椅子上,端起茶品了一口,“这是漠北雪上的春雪芽,即便用井水泡,也有清冽的雪香,回甘无穷。”
“周先生喜欢便好,稍后我让人包上一包,作为赠礼。”洛夕瑶笑着道。
花花轿子众人抬嘛!什么漠北春雪芽,不过是红明从漠北贩来的寻常清茶罢了。当然,经过丁振的炮制,什么东西都能增色三分。
贺兰临漳道:“周先生漏夜登船,想来是有事寻我。此番我能顺利离开北泉港,多得周家相助,但凡力所能及内,周先生尽管开口。”
洛夕瑶踩了他一脚,似乎不满于他如此直言。
她歉意地对周学宁笑了笑,“周先生不要见怪,我家王爷为人直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是真心感谢周先生相助。我同玉茹情同姐妹,周先生是玉茹的小舅舅,也算是我的长辈。”
“周家富贵,比我们这种只有名号的勋贵强多了。不过……我想有些事正因为如此,我们做起来也会比周先生容易些。好比我们能跟着车队去漠北,周先生说是不是?”
周学宁大笑,“二位贵人都如此直言快语,是某最喜欢打交道的人。此番前来打扰贵人休息,某也是实在着急。倘某再不来求见,船靠了岸,贵人一旦同车队一起,就不方便行事了。”
车队中有东齐各方人马,周学宁生意做得再大,钱赚得再多,也是东齐百姓,受东齐管制。
而贺兰临漳是漠北人,洛夕瑶是他的王妃,在东齐眼中,他们自然是外人。
这样的他们如何能够光明正大相见?
“还请直言。”贺兰临漳道。
周学宁道:“狡兔三窟,如今东齐虽稳住京城,可各地依然动荡不安。几位皇子各有倚仗,都不是甘于平庸之人,作为周家家主,周家海船的舵手,某不能让周家倾覆于皇族争权中。”
“所以,周先生是想去漠北经商?”洛夕瑶说罢,摇头道,“不对,是想要组建商队去漠北吧?东齐皇子争斗,漠北也王权更迭中,西蛮更是即将整军待发,祝方等小国也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扑出来咬块肉回去。这个时候下注,无论下哪一方都不明智,倒是借着庇护游走于各国,赚钱的时候收集消息,也好在该选择的时候做出选择,才最为明智。”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学宁一眼,“周先生是想要借道,借送亲的道打开周家同漠北商路。”
“是。”周学宁觉得这没什么可不能承认的,他是商贾,一言一行自然要有利可图。
他冒被抄家灭族的风险帮他们离开北泉港,就为了外甥女的消息和金银?
怎么可能?
他知道漠北七王子贺兰临漳。
此人十岁就被送到漠北为质,可它不但平安长大,还过得很好,甚至很得东齐帝看中。
这样的人你说他敦厚老实,鬼都不能信!
还有眼前这位洛家九娘子。
同传言可是很不一样。
有意思,真有意思。
周学宁觉得这次冒险值得。
哪怕他们不同意他借道,能在他们落魄时相逢,日后待他们一飞冲天,有今日的情分,也会有莫大的好处。
“漠北的赛马节要到了,今年老王病重,王子们定然要各显其能,赛马节会比以前都要热闹。”周学宁道。
洛夕瑶闻弦歌而知雅意,“赛马节第一勇士可得一块上好的草地,周先生是东齐人,即便让你带人参加,也未必能拔得头筹。不过赛马节时,漠北贵族都会在王都齐聚,倒是行商的好时机。”
漠北游牧部落很多,平日里要去做游商,就要跟着商队进入草原,不说草原多变的天气,就是游荡的贼匪,都会给商队带来沉重的打击。
能全须全尾返回的商队几乎没有。
“不是。”贺兰临漳摇了摇头。“若是没有依靠,东齐人在漠北只会被抢夺。周先生是想借用我的名头在漠北行商。”
洛夕瑶一听,立刻道:“不行。我能相信周先生,却不能相信你周先生手下的其他人。”
贺兰临漳听了,默契地看了她一眼,道:“若是周先生愿意,可以和我的家臣一起带人住在我的封地,平日行动的时候,也要带着我的家臣,如此一来,先生行事可得方便,但是,在别人眼中,先生就变成了我的家臣,打上了漠北七王子的印记。漠北一向厌恶首尾两端之人,到时候先生想要另择庇护,恐不方便。”
“当然,若是先生信任,我也不会让先生吃亏。”贺兰临漳道,“他日我重返东齐,先生便是天下第一商……”
“好!”周学宁站起来,同贺兰临漳击掌为盟。
待红明送人离开,洛夕瑶才幽幽道:“你这是千金买马骨?”
贺兰临漳笑着道:“千金在哪?”
“天下第一商的名头不是?”洛夕瑶挑眉道,“还是你没有一统天下的决心和信心?”
贺兰临漳倒吸一口凉气:“这么狠啊?这是我说有就能有的?”
“当然。”洛夕瑶道,“有了决心和信心,就会付出努力,这世间但凡肯拼命,就没有不成的事。天时地利人和,我们缺哪个?”
“哪个都不缺,就是太……张狂了。”
“嗯?”
贺兰临漳握住她的手道:“不过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