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临漳紧紧抱着洛夕瑶,恨不得将她融入到他的骨血中。
被暗杀,去杀人。
惊心动魄的雨夜,酣畅淋漓的拥抱。
陷入梦中的他们没有留意到彼此身上的伤口在迅速愈合。
洛夕瑶身上不过是飞沙走石的擦伤,贺兰临漳就不一样了,他身上的伤比较多,最轻的伤口便是挣开的虎口,那里就像长了一张嘴,狰狞可怖。
伤口愈合的麻痒让睡梦中的他不自觉地勾了勾手指。
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让他安静下来。
是洛夕瑶。
她的双眸在夜色中黑得发亮,显然不是从睡梦中醒来的样子。
砰砰!
砰砰!
不用看她都知道,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的心上破胸而出。
并不疼。
可也有些不舒服。
洛夕瑶轻轻动了动,调整了下姿势,用她的心口贴在贺兰临漳的心口上。
倘若他们能看见,便会看见他们彼此的胸口上都多了一颗黑色的小痣。
小痣有生命一般,颜色忽而变深,忽而变浅。
它们渐渐缠绕在一起,仿若结发。
只是小痣延伸出的触须比发丝细得多,别说他们彼此贴近,即便是彼此远离,夜色中也很难用眼睛发现比蚕丝还细的它们。
触手缠绕,试探、融合、分离、再刺入对方的心口,从小痣那里刺进去。
一滴血流出,很快被它们吞噬殆尽,然后,它们静止不动了。
暴雨停了,雷电却依然可怕。
贺兰临漳眉心紧蹙,紧闭的眼睛不时动一动,似乎就要醒来。
洛夕瑶微微张口,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在电闪雷鸣中显得神秘而悠远
很快,睡意袭来,她的眼皮也沉重起来,脑袋也跟着混沌成一团。
一声轻响,洛夕瑶的下巴撞到贺兰临漳的肩膀上。
这一次,他们都真正睡了过去,没有再醒来。
刺痛、麻痒,他们都再感知不到。
一道炸雷炸开窗,紫色闪电倏然闯入,劈开桌案上的烛台,朝着他们当头劈下。
一个黑影从他们紧贴着的胸口飞出,同闪电追逐。
闪电让房间内亮如白昼。
黑影一分为二,被闪电洗礼,也吞噬闪电。
直到它们同紫色闪电融为一体,雷电远离,两个紫色光点倏然脱离闪电,没入他们的眉心。
隐约消散,月光和星光洒落,若不是小院子里的硫磺和血腥味还没有散去,尸体和炸开的假山还堆在角落,这里便仿佛人间仙境,被月色和星光眷顾。
天,晴了呢!
右护法库塔拉背着手站在贺兰临漳和洛夕瑶的房门外,脚下焦黑的碎石诉说着他方才与天斗时的悍勇。
当真可笑,小院上的阵法竟然就这样被雷电破了。
想来幕后之人也未成想到会是如此结果吧?
库塔拉看了一眼破损的窗子,干裂的嘴唇微动,“东齐气数已尽,天却不愿亡漠北,荣慧大长公主,你若知道……又要如何?”
“东齐几代帝王心术手段倒是不错,如今的东齐帝更是吸取前两代皇帝的教训,攘外安内,利用寒门辖制世家,利用文官制衡武将,可惜东齐立国本就不正,是用阴谋从大盛手里抢来的。根子歪了,楼当然会塌。”
库塔拉说着,看向了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的贺兰临漳,道:“七王子的运气真是得天独厚,便是老夫见了,也会嫉妒。”
库塔拉笑了,阴沉的脸带了岁月的纹路,倒是显得和善许多,“多年未见,本想试试七王子的功夫有没有落下,未想到却有意外之喜。洛王妃同七王子很相配,大国师见了,定会为七王子欣喜。”
贺兰临漳心头却有一股哀伤,他醒来时,洛夕瑶还在昏睡,虽说同命蛊有颇多好处,可到底是他坐享其成,而付出代价的……却只有她。
“九娘这般做,身体可会有损?离开东齐时,她本就受了内伤,一路行来,一日不曾安稳。她长在平城,自幼失去父亲,又不得娘亲疼爱,不受洛府重视,身体本就弱,又为了我……”
“为了你将命蛊一分为二,用蛊虫的力量,修补你们破损的肉身。”右护法明明才到燕回郡,却仿佛经历了他们的一切,“七王子可知道何为蛊术?”
“控制蛊虫为人所用之术。”
“是也不是。”库塔拉道,“蛊,乃虫在皿中。皿可以是盘子、罐子。将虫放在特殊的罐子里,用蛊纹控制,让里面的虫相互吞噬,最后剩下的最强者,便是蛊。可以说蛊是由虫而来,是一种炼制,也是一种蜕变。每一种蛊都是如此得来,虫中最强者是蛊,蛊中最强者是蛊王。”
贺兰临漳抬起手,看着恢复如初的右手,又摸了摸心口,“我和九娘,也算是皿吗?”
“人便是最强的皿,因为人的身体有最强的容纳性,是活的。”
“可我,感受不到了。”
库塔拉掀起眼皮,琉璃一样的眼珠冰冷得不像人,他凝望着贺兰临漳,同看尸体无甚区别,“因为蛊虫不在你的心口,而在你的眉心。醒来后,七王子还没有照过镜子吧?”
他走到一边,抱臂靠在廊下的柱子上,一副等他照镜子回来的样子。
贺兰临漳道了一句稍后,便转身走了回去。
驿馆的铜镜不过是个摆设,照出的人并不清晰。
贺兰临漳把镜子拿到窗口,借着晨光看进去,他的眉心似乎多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又转身走到床边,俯身去看洛夕瑶。
洛夕瑶侧身躺着,碎发遮住额头。
贺兰临漳的手动了动,到底没有拨开她的发,吵醒她。
大步走出去,他问库塔拉,“铜镜照得不是很清晰,请问右护法,我这里是否多了一个小痣?”
“是。”库塔拉道,“若是王妃没有炼化出同命蛊,她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将半截命蛊从你的心中取出,无论用什么法子,你都必将元气大伤。另一个选择便是放任,放任蛊虫退化。”
“退化?”
库塔兰看着一碧如洗的天,道:“能蜕变自然也会退化。如一条永不上山打猎的猎犬会失去狩猎的能力一般,蛊虫也会如此。你不会蛊术,也没有修习蛊术的天分,蛊虫在你的身体里,必然要退化,只是或早或晚的区别罢了。”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