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梵抬了一下眼,漆黑如墨的眼眸一瞬间,倏地定住,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蹙起,审视般盯着眼前苍白病弱的少女,“你什么意思?”
沈悦把茶几上的信封推了过去,依旧温温柔柔的,轻轻的解释,“我已经在外面找了房子,也不好总是打扰你,这是我几天下来的工资,就当是房租,也没有很多,小小心意,还请你收下。”
桑梵没动,也没有说话,就那么盯着茶几上的信封,方方正正,挺厚的一沓,应该有小几千。
而少女细长雪白的手指按在信封上,薄薄的肌肤下黛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细细的品尝完沈悦说的那些话的意思,桑梵终于抬起头,眼眸浓深,面色眼在阴影中,有几分阴鸷。
“你什么意思?”桑梵目光移到了沈悦的脸上,那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你最好把话给我说清楚。”
沈悦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任何的退缩之意,如他所愿,把话说清楚,字正腔圆的道,“我要走了,这是房租费,懂了吗?”
“你他妈打发乞丐呢?!”
桑梵把那一沓钱拿起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几张红色的票子被甩了出来,他站了起来,眼底一片血红,看上去可怕极了,“你把我这里当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拿着几个破钱打发我?沈悦,你别太过分了!”
他的嗓门大,声音里夹着气急败坏和恼意,还有隐晦的委屈。
沈悦没有捡地上的钱,也跟着站了起来,出乎意料的平静,也许是提前吃了一颗药的缘故,心脏也平稳至极。
心平气和的反问,“到底是我过分,还是你过分?”
桑梵很憋火,气笑了,“我过分?我做什么了我就过分了?”
沈悦忽略他的态度,唇瓣还是忍不住抿了起来,她一向是这样的,和和气气,因为有心脏病,情绪一直都控制在一个点上,几乎从来都没有生过大气或者情绪爆发。
这样的情绪在沈悦的身上,会给她的心脏带来很大负担。
所以她一向很会调节,就像现在,沈悦还是平静的,乌黑湿润的目光如一潭清澈见底的湖水,唇边一点笑意都没有,看起来有些冰冷。
下一秒,沈悦的那句轻飘飘的话就如同炸弹一样在他的耳膜间炸开。
“我就是沈家的病秧子,在微信上,你一直想要勾搭的人,懂吗?”
“也是现实生活中,给你喜欢的人当替身的沈悦,你明白了吗?”
“我说的够清楚了吧,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沈悦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质问的语调,就像是平常说话那样,她看着桑梵的表情逐渐僵硬,脸,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颤抖,气势一下子就降下来了。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是组装在一起,他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半响,气氛逐渐凝滞,他吞咽了一下,耸兀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干哑,“你,你,你是沈家……”
“对。”沈悦点了点头。
桑梵又问,“所以昨天晚上你都听到了?”
沈悦,“是。”
时间静止了几秒,他像是想要伸手去掏口袋里的烟,可是手是抖的,掏了好几次都拿不出来。
过来一会儿,也许他冷静了下来,天还是蒙蒙亮,客厅的灯并没有开,他俊美傲慢的眉眼此刻大半都陷入阴影中,眼眶发红,无端显得阴翳病态起来,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指骨已经用那道泛起了青白。
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这是误会。”他眼睑微垂,在眼下打落一片阴影,“你和夏琼我分得很清楚,并不存在替身不替身,而且,我也从未承认过我喜欢谁,至于微信,这只不过是自尊心在作祟。”
沈悦也不知道有没有信,只是问,“然后呢?”
想表达些什么?
不管这是真话还是假话,对沈悦来说其实并不重要,只是单纯的不想被别人耍着玩而已,从来都没有人敢耍着她玩。
但是很显然,她这么冷静的深情在桑梵的眼里看起来格外的碍眼。
为什么不生气?
为什么可以装作这样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桑梵对上沈悦乌黑的眼眸,如春风般柔和,又如白玉般的温润。
好像从始至终就是这个样子。
桑梵呼吸沉重,幽暗的眼中突然升起了一簇野火,烧的噼里啪啦,摁住了沈悦的胳膊,钳在手背上的力道极大,像铁箍一般。
也许是第一次低声下气,他还是不会伪装,怒火和不甘就像气球一样被吹的庞大,仿佛下一秒就会自爆,他还认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带着浓浓的怨气来祈求原谅。
那扭曲又狰狞混合在僵持的脸上,凝固成了薄薄的膜,随时都会撕裂,带着假意的温柔。
“……然后对不起。”桑梵隐忍地,一字一顿地说,“的确是我有错在先。”
沈悦接受了他这充满假意的道歉。
“我原谅你。”
“既然原谅了,那为什么还要走?”桑梵步步紧逼,“你还有什么不满你可以说出来,我可以道歉。”
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就如同被惹怒的雄狮,呲牙咧嘴的向着猎物咆哮,还要无理的要求猎物不能跑。
沈悦笑了一下,眼眸弯起来的时候带着纯粹的温柔,让人不自觉沉浸,“没有任何的不满,离开是我的自由,我并不需要争取你的同意。”
桑梵的咬着牙,被气的眼前发黑,胸膛里仿佛压抑着滚动的雷霆,眼里升腾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是痛,是浓重的怨和不可置信。
他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重量。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失眠怎么办?不是你说要帮我的吗?我还没有好呢,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了,说两句还不行了是吧?还自由?狗屁自由!”
室内空旷安静,他咬牙切齿的咆哮声回荡在其中,余音都要过一会儿才消散。
沈悦这才明白了,原来桑梵是怕自己走了之后又失眠睡不着觉,所以才这么气急败坏,才这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