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很大,人来人往,大多都是陌生人。
成都很小,辗转反复,却总能不期而遇。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我呼吸急促,心潮起伏。
那个让我视如珍宝的人,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
那个曾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人,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
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人,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
那个让我辗转反侧日夜难眠的人,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
那个让我捧在手心又含在嘴里的人,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
那个让我飘于云端又让我跌落深谷的人,再一次出现在我眼前。
我从来认为自己是个大无畏的人,我从来认为自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从来认为自己是个信奉缘起缘灭皆是命的人,我错了。
我太高估自己了。
去他妈的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哪有那么多可以奋不顾身又可以潇洒离去的感情,骗鬼呢。
我多少次告诉别人,没事儿的,我很好。
我多少次告诉自己,有什么呢,我很好。
最后,我骗得了别人,还是骗不了自己。
我多么希望自己失忆,忘记那些曾经的曾经,只留住现在的现在。
可是。
曾经,活生生出现在了现在。
现在,却只能无声地回忆曾经。
我紧咬牙关,努力让自己平静。
苏念欢趴在栏杆上,没看我。
她伸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嘴里啧啧有声。
“洛洛,你看那美女,还真漂亮。和她一起的那两个女生也好有气质。”
我呼出一口气,只是“嗯”了一声。
苏念欢嗤之以鼻的“切”了一下,也不看我,笑道:“你还说你不是玻璃?男人不是最喜欢看美女么?怎么,你不感兴趣?”
我愤怒不起来,用手捂着脸,狠狠搓了几下。
“没必要。”我瓮声瓮气地道。
苏念欢转头瞥了我一眼,眼珠子转了转,仿佛想明白了似的。
“也是,家里还住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国色天香呢。”
“哈,哈,哈。”我干笑了几下,不再说话。
曾经那么想再次看到她,如今人在眼前,却又踟躇不前了。
千般爱恨皆随风。
罢了。
楼下的人,让她在楼下吧。
心底的事,就沉在心底吧。
我在矛盾中忍住了冲动。
任其心中风起云涌,我之躯体岿然不动。
苏念欢觉得没趣,也不说话了,继续看书。
我突地睁眼看着她,轻轻笑道:“你花店到底做不做?”
苏念欢“咦”了一声,疑惑道:“咋滴啦?之前千般万般推脱,现在却主动问我了?我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我没好气道:“嘿我这暴脾气。行,爷不伺候了,你给我搬家!”
苏念欢果真学了变脸了,立马撅着嘴扮可怜:“哥,大哥,洛大哥,别呀,我就这么一说。你看我这嘴,看见帅哥哥就爱胡言乱语。这可真不怪我啊,谁让你帅得死去活来,这不都让我语无伦次了么。”
我擦,这丫头拍马屁本事见长啊。
我当然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冷哼着不开腔。
苏念欢转了下眼珠子,自以为很隐蔽,又双手捧脸表演着一朵花儿:“洛洛,请原谅我青春年少懵懂无知好吗?我真的好希望你能来帮我……”
见我继续无动于衷,苏念欢放了个大招,挪着屁股往我跟前凑了凑,苦巴巴地捏着我的袖口拉了拉:“亲爱的洛洛哥哥,别赶我走嘛。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和你同居的……”
她话一出口,我就愣住了。
苏念欢自己也懵逼了。
假扮的那朵花儿,瞬间红艳艳。
同居,这词儿,太尼玛那啥,暧昧了。
“咳咳,”我赶紧捂住胸口,消除尴尬,“妹子,别胡咧咧啊,你这不是毁我清白么?我这是收留你,啥同居?别瞎说啊。”
苏念欢忙不迭鸡啄米点头,嗯嗯地答应着。
我高傲地昂起头,大气道:“算了,这次原谅你,下不为例。否则,卷铺盖走人!”
苏念欢拱手道:“爷大气!小女子先给爷笑一个。那洛爷,明日我签门店租约,可否陪同小女子一起?”
我摆手:“小事一桩,准了。”
苏念欢拍手,笑了。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洛洛,不去看看楼下的美女?”苏念欢又伸头看了一眼。
我抿着嘴,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点到即止。
“看够了。”
嗯?苏念欢捏着下巴,不知道我是啥意思。
反正应该不是她以为的意思。
苏念欢觉得没意思,于是又咚咚咚跑下楼去,不知道干啥去了。
我给挺子打电话,没接,又给胎爷打。
“胎爷,你和挺子在一起没?”
“他午睡。咋了?”
“在我给你们打电话之前,你们不要来店里。”
“好。”胎爷直接就答应了,话锋又一转,“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说着就想挂电话,很快又放在耳边,“她来了。”
“谁?”胎爷这回聪明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卿雪?”
“嗯,她没看见我,我在二楼。”我小声道。
“不见?”胎爷语气也不高,我估计皱着眉呢。
“不了。”我笑了笑。
“也是,”胎爷道,“那她走了我们再来。”
我挂了电话,掏出耳机带上,反向倚在栏杆上,后脑勺对外,听民谣。
苏念欢又嘀嘀哆哆跑了上来,手里拿着一瓶雪碧美美地喝着,多半又是偷的。
“加多宝和雪碧,一共12元。微信?现金?还是支付宝?”我说道。
“记你账上,回头让挺子从你工资里扣。”苏念欢眯着眼睛笑,“别那么小气。我好歹也是你的未来老板娘。”
“我的,老板娘?”
楼下突然传来服务员的呼喊声:“洛老板,来收哈钱。”
苏念欢说她是老板娘……我的老板娘……
服务员恰到好处地喊我洛老板……
苏念欢再一次成功送人头……太巧合了。
气氛一下子又尴尬了,又有那么一点点暧昧了。
我眼睛都要笑眯了:“去吧,我的老板娘,让你实习一下。”
苏念欢连滚带爬就下去了。
别说,我现在还真不方便下去。
我突然想起,曾经有个小学妹问我,什么是暧昧。
我想了半天,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介乎于恋人和朋友之间的某两个或某几个人(可男男,可女女,可男女男,可女男女,可n男n女)互相之间的调戏与反调戏,就是暧昧。
当然,暧昧也可做拆字解释,不过有些粗鄙俗套而已,别说,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暧昧过度,水到渠成,自然就那啥了。
不过要是太复杂的暧昧,就乱套了。
大家都懂的。
我和苏念欢有没有暧昧?
我不知道。
大抵是没有的,我认为。
因为我们没有互相调戏,也没有互相反调戏。
不管是语言上的,还是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的,都没有。
某些瞬间的凝固,只不过是微妙的尴尬而已。
楼下有低低的交谈声,不一会儿便结束了。
“欢迎美女们再次光临。”苏念欢的声音传来。
我半转了头,看着楼下。
那身影,正迈步出门,在阳光里留下了长长的影子,然后慢慢前进,直到消失。
眼角有点酸涩的,也许是因为昨晚没休息好吧。
“我还以为你真不喜欢看美女呢。”苏念欢上楼来,看着我,讥笑道。
我盯着苏念欢,耸了耸肩。
“看看背影,留点想象的空间给自己。”
苏念欢道:“很漂亮,真不是背影杀手,我一个女孩儿都觉得漂亮。化得妆真不错,跟我有一比,哈哈。”
我赶紧郑重点点头。
“她还说加个微信呢。你看看。”苏念欢把手机递到我面前,“我加了。说不定能成为好朋友呢,说不定还能做个生意什么的。”
苏念欢没给我拒绝的机会,我赶紧闭眼,但还是瞥到了。
“寻”,只有一个字。
头像是一面放大镜,放大镜的那一面,是弯月,那弯月的跟前,有半朵乌云。
不一样了。
寻,寻什么?寻人?寻物?寻过去?寻未来?寻自己?
哪里去寻哟。